因为不想我过于伤心,莫小野并没让我在那待多久。
只是,往寝殿走的路上,我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头总是有一张面目狰狞的女人脸在晃动。
而这脸逐渐由一张变成许多张,都惨白着脸,面目狰狞的看着我。那眼神很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我只觉一阵恶寒,胸口堵得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气管,呼吸成了困难。
哇的一下,一口腥甜涌了出来。
望着满手猩红粘腻的液体,我怔住。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萨满找来!”莫小野吼道。
“可……可是萨满他刚刚离开王宫,说是要……”乌姑也急了。
“要什么!”莫小野急得大喊:“离开王宫就派人把他给追回来!有什么事能比阏氏重要!”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声嘶力竭的模样,他在我面前,总是眉眼弯弯的样子,时而嗤笑,时而哈哈大笑,就连假装出来的生气都是满眼的温柔,我都快忘记他是草原的天可汗了!
“没事的,我没事!”我拉住他笑了笑,“这玩意儿方才堵住我喉咙了,难受,吐出来,舒服多了。你看,我不好好的。有事的人,是笑不出来的!”
他眼睛红红,看着我满脸都是心痛。
他将我揽进怀里,声音哽咽,“不过是一只马而已,你要是喜欢,我帮你找匹一模一样的,我们草原最不缺的就是好马,你不要伤心好不好……”
我怔住。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理是这个理。
我也知道马死不能复生,可方才的情况也着实是我意料之外。
飞雪对我来说,印象算不上深刻,真正有记忆的见面不出五遍。
可马场管理说这是我的马,它也跟我很是亲昵,仿佛认识了好久好久。
我不知道这口血是不是为它而吐,而心堵又确实是从听到它死讯的那一刻开始的。
“好。”我轻声道:“我不伤心,我们都不伤心……马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要好好向前看……”
这些话看似安慰他,实则也是安慰我自己。
后来,是顾大夫替代萨满来到阿兰妲。
这是我这些天来第二次看到他,上一次还是半个月前,刚从王帐中醒来的时候。
听说他是太后的御用大夫,星图的父亲,这消息让我感到有点意外。
看不出来啊!星图居然是个中原人!
他将手搭在我腕上凝眉沉吟,半晌,“阏氏有空还是多晒晒太阳吧,早上和午后的阳光用得好就是良药。”
“孩子没事吧?”我道:“方才吐红时,我感觉到小腹传来一阵刺痛。”
“老夫为阏氏开几副安胎药,阏氏以后要切记莫要过喜过悲才是。”
“有劳大夫了。”我让萱草跟着他一起去拿药。
莫小野一直在旁沉默不语。
自从马厩回来,他就一直这样,一副心思沉沉的样子。我问他,他便敷衍地笑了笑,极力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可越是这样,就越让我感到奇怪。
大概是因为担心我吧!
说句实在话,他要是当着我的面吐血,我也开心不起来,毕竟是同床共枕的人,早就把彼此看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万一某一天,那部分突然不见了,那感觉,肯定不好受吧。
第二天的时候,我一大早就被他从床上拉了起来,到庭院中晒太阳。
早上的阳光暖暖的,他的手也暖暖的。
暖暖的金光挥洒在我们的身上,将地面的影子拉得老长。
乌姑端来马奶饼和酥茶打趣,“难得见到可汗阏氏这么早起来,早上的太阳可是宝贝。早上的太阳可是乌朵拉赐予人间的幸福之光。”
我笑而不语。
中午喝药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插曲,被放出来溜达的红娃娃指着我告诉蓝娃娃:“阿妈!”
我以为听错了,片刻失神,又见她指着莫小野说:“阿兀!”
莫小野闻言哈哈大笑这将小家伙抱了起来,道:“你再叫一遍。”
红娃娃指着我,道:“阿妈!”又指着莫小野道:“阿兀!”
“哈哈!真聪明!”莫小野大笑着将桌面上的糕点拿一个给她。
蓝娃娃见状,顿时不乐意了,拧着眉头瘪着嘴,乌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副要哭的模样。
我被他逗笑了,将他抱了起来,道:“你阿兀偏心是不是,不怕,你还有阿妈!你阿兀不给你,阿妈给。”
我将高点拿到他面前,他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愣住。
央花见状连忙上前将他抱去哄,可他哭得那样的伤心,仿佛根本哄不下来。
央花将他抱出了寝殿。
“你会偏心么?”我忽然冷不丁问道。
这话说出口,我自己都懵了。
莫小野望着我,没有回答。
乌姑似乎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劲,悄悄将他怀中的红娃娃抱走了。
他忽然嗤笑了一声,将我的手拉过去,放到胸口,道:“想什么呢?巴图鲁和珠珠儿都是我们的孩子,何来偏心之说。”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莫小野忽然沉下脸道:“我们都好好的,哪来这么多如果!”
这是我记忆中他头一次这么严肃地跟我说话,我不怪他。
我将头低下,手臂上传来隐隐的痛。
“对不起。”我道:“以后,再也不说了。”
他将我揽进怀中,不再言语。
傍晚,就在我们坐在庭院对夕阳发呆的时候,他忽然对我说:“明天我们去马市吧。”
我以为听错了。
他又道:“那里有全草原最好的马。”
我歪头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沉默良久,嗯了一声。
第二天还是他将我从床上拉起。
今天的太阳比昨天出来得要晚,不过最后还是出来了。
洗簌完毕正准备出发,伊格来了。
他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问我们准备去哪里。
我如实回答。
他说他也想去,央我把他也带上。
我望向莫小野,他没有反对,便是默认。
伊格成了我们的跟屁虫,一路上叽叽咋咋说个不停。
从妲妲公然顶撞左贤王,到乌拉扎玛诅咒贤王小妃小产。
他说他知道他阿妈是被冤枉的,可没人帮她说话,只有太后还公平着些,将他阿妈救下,现在乌拉扎玛还在太后宫中养伤。
我不知道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便问他,母亲既然受伤了,为什么不留在她身边照顾,反倒是跟着我们出来玩。
他忽然停下,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