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的法子果然有用，一下热水，我整个人舒服多了，终于不用打寒战了。

莫小野松了口气，将萨满送走后，便在一旁陪着我，水凉了，就帮我加水。

下雨的那几天，我们基本上是这样过来的。

不是睡在火炕上，就是泡在热水里。

好不容易熬到了个晴天，莫小野一大早就将我抱了起来，放到庭院的睡榻上晒太阳。

晨曦如纱，温柔地覆盖在大地上，沐浴在阳光下的花草树木，每一样都在闪闪发光。

雨后的空气真甜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感觉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我朝着莫小野笑，他也朝着我笑。

有人从回廊转出，我认出那人，是星图。

他走过来，将手放在胸口上，朝我们微行了个礼，用我听不懂的话朝莫小野说了几句。

莫小野眉头微凛，拍了拍我的手，将毛毯子掖好，“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我点头，目送他离开。

“阏氏！”

莫小野前脚刚走，墙头上便冒出了个小脑袋，那脑袋瓜瓜朝着我嘻嘻地笑。

“伊格？”我道：“你爬这么高做什么？”

“你没忘记我？”小家伙翻身坐在墙楞上啃着手中红彤彤的果子，“你好些没有？”

“你先下来吧！”我道：“这么高，摔下来可有你受的。”

小家伙三两下将手中果子啃完，从墙上跳下，看得我可谓是心惊肉跳。

“一个月不见，你肚子又变大了！”伊格伸手摸摸我圆滚滚的肚子，道：“十月怀胎，从你有身孕到现在……”小家伙拈着手指有模有样地拧着眉头细算着，“也有七个月了吧！离孩子出来，还有三个月！今年的冬天，我又要当哥哥啦！阏氏生的，还会是龙凤胎吗？”

我被他这人小鬼大的模样逗笑了，伸手摸摸他脑袋，“我怀孩子，怎么你比我还要清楚？你就这么想当哥哥？”

“当然！”伊格道：“整个家族，除了巴图鲁和珠珠儿外，就我最小！我可不想被人叫小跟屁虫，我要阏氏多生几个小跟屁虫，然后我就可以保护他们啦！”

“我看你是想欺负他们吧！”我一脸无奈地笑道。

“怎么会！”小家伙急了，道：“可不是人人都是萨琪玛！只有她这样坏心肠的女人才会喜欢欺负小孩子。欺负小孩子的人，都不会得到好下场的，萨琪玛就这样！”

一提到萨琪玛，我就想到那一身红衣的少女。

少女在草场上欢呼雀跃的模样，在人群中趾高气昂的模样，还有在宫殿里红着眼对我声嘶力歇的模样……

好多记忆碎片涌上，我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毕竟好多东西，都跟我现在所处的环境搭不上边。

“萨琪玛怎么了？”我问。

小家伙顿住，歪着脑袋斜眼道：“你真想知道。”

我点头，嗯了一声。

“那天乌云暴走袭击阏氏的事被她知道，她就抓住不放，说是乌朵拉反悔，不同意她与蒙奇的婚事，死活不肯行礼。本来由太后出面，已经将她押上大殿，谁知，就在这时，大婚聘礼雪雁也出事了。有人看到，婚礼前萨琪玛身边的麻奴在放雪雁的偏殿附近鬼鬼祟祟，可麻奴却说，是看到阏氏进去，才躲起来的。幸亏有星图帮阏氏作证，说阏氏只是在门口看了一眼，并没有进去，更没碰过雪雁，不然阏氏非得落下个自私小气的名号不成。”

“麻奴？”我疑惑：“是谁？”

记忆中，并没有翻查出这名字对应的人物。

“就是萨琪玛的奴隶啊！”伊格说着，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道：“听说是三年前可汗攻打南祁时俘虏来的，是个祁人，长得可丑了！明明跟萨琪玛差不多大，个子却比我还要矮，像个墩子，只比巴图鲁高上一点！”伊格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半空中比划着。

“比你还大，就这么高？”

我拧紧眉头，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一张充满怨恨的脸。

我笑，“你莫不是编着故事来哄我开心。”

“哪里！”小家伙当即不乐意了，举着三个手指对天发誓：“我敢保证我每一句都是实话，若是撒谎就……”

“就什么？”

“就讨不到媳妇！”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轻掐了他一把，“才多大，就想着讨媳妇！”

“阿妈说，男孩子长大之后，都得讨媳妇的！”小家伙认真道。

“是是是！”我道：“你阿妈没错！可你发这样重的事，万一长大真的讨不到媳妇，岂不是怪我？”

小家伙眨了眨眼睛，忽然望向一边，道：“乌姑来了！你不信我还可以问乌姑！”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又来这叽叽咋咋吵阏氏了！”乌姑手里抱着个红娃娃朝我走来，跟在她身后的央花则抱着蓝娃娃。

红娃娃一看到我，就一脸笑眯眯地指着叫：“阿妈阿妈！”

“快叫阿哥！”伊格跑上去逗她。

红娃娃小嘴一撅哼了声，扭头抱着乌姑脖子不看他。

没想他竟是个泼皮无赖的，娃娃儿将头扭向哪一边，他就跳到哪一边做鬼脸吓唬她，气得乌姑哇哇大叫，直呼：“走走走！一会儿珠珠儿被你整哭看我不让你阿兀扒了你的皮！”

“珠珠儿才不会这么容易哭！”伊格道：“爱哭的是巴图鲁！巴图鲁是个爱哭鬼，是不是呀珠珠儿？”

“你倒是了解他们。”

我笑着想要起来，萱草连忙上前搀扶。

乌姑和央花将姐弟两放到地面上，两家伙一下子就玩开了，蹒跚着脚步咯咯地笑着去追伊格。

小家伙总是保持在一步远的地方，就是不让他们够着。

看着他们，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我总是想起自己的童年。

仿佛我的记忆中，除了童年，再无其他真实的画面。

想来一个人长大，也不过是须臾间罢了！

从为人子女到父母，再到往后的儿孙满堂……

儿孙满堂……

那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哎！”我忽然叫道：“小家伙，我把珠珠儿许给你做媳妇，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