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不在。”一个细微的声音道。

我双眼被泪水模糊。

有人想将我拖离这里，被我挣脱了。

“它活不了了。”一个声音道。

我转头望去，是顾大夫。

“对！你是大夫？”我拉住他：“你救救它，你救救它好不好！它是小野的马，小野最爱的战马！他死了，小野怎么办？小野他怎么办啊……”

我不晓得为何会那样的伤心，飞雪临终前最后的画面在眼前浮现，我感觉快要接不上气了。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看着我，像是看疯子。

“柔儿！”

一道强大的力量将我扯了过去，我听到咚咚的心跳声，慌乱且急促。

宽厚粗燥的手掌将我的头摁在怀中，不停轻拂着我的背，道：“没关系的，一只马而已。真的没关系的！我一点都不怪你……它已经被送出去了，它已经不是我的马了……我的马是黧雪，你忘了，前几天我们一起到马市上挑的……”

我逐渐平息了下来，只觉头昏目眩。

我感觉到有人拿起我的手，也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他叫我柔儿，可我记得，我的名字似乎没有柔字。

我浑身冰凉，如处冰窟。

漫天的嘈杂声消失不见，四周只剩一片黑暗。

可那令人窒息的悲伤，并没有跟随着那些声音消失。

不知什么时候，我进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广场中。

那里站满了人，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木笼子，有喵喵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我朝那木笼子望去，一只通体雪白，长着豹纹的野兽，正不安地挠着笼子想要出来。

我平明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将它放出，可我做不到，我的肩膀被强有力的双手禁锢。

一只手忽然当在我的面前，我听见万箭齐发的声音，还有野兽最后的哀鸣。

我不停地摇头，想要看看那兽怎样了，可我做不到，那只手将我的眼睛捂得紧紧的……

眼前忽然出现笼子里鲜血淋漓的画面，还有黑马死于万箭中的画面……

两个画面交替闪烁着，那感觉让人窒息。

我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没事的，有我在，没人会伤害你的……”

我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紧紧束缚着。

我瞪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

木笼子不见了，黑马也不见了，眼前变成一片漆黑……

男人憔悴的脸落到我跟前，他帮我拂掉脸上的发丝，轻抚着我的脸，道：“做噩梦了吧！没事的，有我在，我会保护你，没人会伤害到你……”

我拧紧眉头，看着他眼睛惊慌失措的自己，沉吟良久，问：“你……是谁？我……又是谁？”

他将手放到我的肚子上，弯嘴浅笑，眼睛忽闪忽闪的，“我是你肚子孩子的父亲，你的丈夫。你是我最爱的妻子。我是你的莫小野，你是我的……薇儿……”

“莫小野……薇儿……”

我喃喃地重复着，无数记忆碎片从脑海中喷薄而出，我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一个又是假的……

“小野……我们回到家了吗？我父王……我们找到父王了吗……”

莫小野眉头拧了起来，将我的头摁在怀中。

说句实在话，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我感到窒息。

可我却听到他的抽泣声，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他说：“等孩子生下来，我就带你回家。我们浪迹天涯……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你说你家庭院种满的柰子树，一到秋天结满了红彤彤的柰子，到时候，我们一起摘柰子吃……只要你好好地……好好地……”

这话听起来，像个孩子。

我嗤笑：“傻瓜，哭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这可是你答应我的啊，等孩子生下，我们就一起回宜门关，带着孩子一起回去，阿爹阿娘要是知道他们要当外公外婆，指不定要怎样开心呢！对了，孩子几个月了？肚子这样大，也有七八个月了吧！产期让人算了没有？要是能赶在过年前生下，那我就可以像爹爹讨要多一分红包啦！我告诉你，我爹爹可大方了！每年给我的红包钱，够买一套小别院了……”

我叨叨絮絮地说着，越说越遥远，远到忘记最初是怎样的悲伤……

第二天，我是被沙沙的雨声吵醒的，天阴沉沉的，整个寝殿都阴沉沉的。

我只觉浑身上下透骨的冷。

“小野……”我打着寒战轻声唤道。

身旁男人从睡梦中醒来，看到我在打冷颤整个人跳了起来，大呼：“来人！”

一群白衣宫娥蜂拥而入，将殿中花灯点亮，满殿风铃在风中轻轻摆动着，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快去，找萨满！”莫小野催促道。

有人应了声：“是！”出去了。

“你们！”莫小野摸了摸我的手，复又指挥道：“快去找几个火盆来，把炕给点上！”

侍女们应着，都退了出去。

“没事的，很快就会暖起来的。”莫小野躺了下来，将我帮进怀里，用被子将我们过得严严实实的。

“是冬天到了么？”我问他。

他嗯了一声，快要入冬了，天气有点冷，很正常。

“我以前，是不是也是这样，特别怕冷？”我道：“我不记得了。我记得我是很喜欢玩雪的，在宜门关的时候，每年的冬天，雪一下，我就拉着爹爹娘亲一起到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每次爹爹和娘亲堆的雪人，都是最大最高的……今年的冬天，我们一起堆雪人，堆一个比他们还大还高的，你说好不好？”

“好！我们一起堆雪人……”

“可我这样怕冷，我真的可以堆雪人吗？”

“萨满大人来了！”有侍女上前通报道。

“让他进来！”莫小野道。

独眼老人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床榻前。

莫小野松开我，将我的手拿出来，一边帮我搓热一边道：“怎么回事？怎么忽然会这样？”

萨满将手指放到我腕上，沉吟半晌，将手收了回去，转向一旁侍女，“你们去，准备一桶热水，泡一泡，这寒气，自然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