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回合下来，我可算是对有心无力这词有了深切的体会。

在敌我差距悬殊的情况下，无论怎样的拼尽全力，在对方眼中都不过是过家家而已，讨不到半点好处不打紧，还会被气个半死！

就在我因招招落空而急得满头大汗时，一直闪避的宋庆安忽然背对着我停下。

虽摸不清他的目的，也清楚他不会给我可乘之机，可我还是抱有侥幸心理提剑着力刺去，他忽地转身，两指夹住剑峰。

软剑顿时被一股强大的引力吸住，动弹不得。

我将袖中淬有毒汁的小刺刀甩出，他巧妙躲过。

“放弃吧！”

他指尖微颤，我腋下一阵酥麻。

铮地一声，软剑断成两节，碎片被他甩出五米外的枯杨树上。

“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何必为了个定局枉送卿卿性命？”

“你说的轻巧！既这样你妻子死的时候为什么不看开，非要用长达十年的时间来密谋报仇？你当年要是肯放，能活的，何止千万人！说白了，不过是鞭子不落到身上就不知道痛罢了！你没资格劝我！”我拔出藏在靴里的匕首朝他袭去。

他依旧只守不攻，沉脸道：“你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才甘心么？”

“我千辛万苦引你来，难道只为和你切磋比试？！”我在他面前虚晃一招，弯腰，改变进攻路线，朝他肚腹刺去。

他轻而易举躲开了。

望着衣服上的口子，他神色一凛，抓住我握匕首的手，一股霸道之力直接震散我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内力，手腕一软，匕首落地，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瘫软下来。

他动作迅速，直点我大椎穴。

我顿时动弹不得，直直倒在冰凉的雪地上。

“我们同是受害者。你向来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他蹲下来，一脸苦口婆心，仿佛做错的人是我一般，“我记得你上一次问我，小王子为什么后悔。我现在回答你，因为他发现自己上当了。他发现他的三姐远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她心机歹毒处心积虑，不过是为让小王子死心塌地为她卖命罢了！她以为那场阴谋设计得天衣无缝，可这世上哪有无缝天衣？只要做了，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我冷哼：“上当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再怎样巧舌如簧都改变不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害死我父皇的现实！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杀父之仇，就一定会报！你们都得死！”

“真的是冥顽不灵啊！”

他长叹，半蹲下来，捡起掉落一旁的匕首，“你父皇，何其聪明！怎么就没教会你审时度势？你口口声声叫嚣要杀我，要报仇。可你跟我打了这么久，连把我逼出手认认真真与你打一架的能力都没有，你凭什么杀我报仇？”

我咬牙闭眼。

承认技不如人是件极度痛苦的事，特别是在有着血海深仇的人面前。

我蓦然瞪大眼睛，想要啐骂他，不料叮的一声脆响从我上方响起。

一道金光闪过，宋庆安手中匕首竟被打了出去！

只见他倏然起身，朝金光射来的方向望去，也不知见着了什么，竟逃也似的转身跳上屋檐没了踪影。

“姐姐！”

柔软女声从我头顶传来，一袭红裙出现在跟前，将我扶起。

“姐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

白纻拧着眉头上下打量，语气里满是焦急。

我抬眼望向她，许是被我眼中的怨恨恶毒吓到，她微微一愣。

莫干比耶走了上来，在我大椎穴上轻点了下，穴位被解。

啪！

一声脆响划破寂静的夜空，莫干比耶脸上泛出一道先红掌印，“这笑话，是不是很好看？”

莫干比耶没有说话，白纻似乎被吓到，瞪大眼睛怔在原地。

我颤巍巍站起，朝回廊走去。

我浑浑噩噩，不知该走向何方。

我杀不了宋庆安，不能为父亲报仇。

活着的唯一念头破灭，便找不到继续的理由……

其实啊，我根本就没有活着的资格！

从想起所有的那天开始，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苟且，都是折磨！

因为多管闲事，害死母亲。自作聪明，把父亲杀了。亲手毁掉自己的国家，让唯一弟弟变成供人蹂躏的俘虏……而我偏生为仇人卖命十年，拿忠诚换代价，与踏平自己国家的人生儿育女，耳鬓厮磨……点点滴滴，回想起来，都是笑话！

感觉没什么能比这更可笑的了！

我咯咯地笑出声来，声音扩开，渐趋阴森恐怖……

我走到枯杨树下，目光被钉在上面的短剑吸引。

我将手伸了出去，后脑勺忽然传来一阵钝痛，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我迷迷糊糊，看到了许多不真实的画面。

我看到萱草走来叫我吃饭，看到天蝎坐在屋顶上百无聊赖地晒太阳……乌拉扎玛提着棍子追着伊格跑……阿爹阿娘一人抱着一个娃娃站在我身后咯咯地笑，他们说：“还别说，这两娃娃跟薇儿小时候一个饼印儿似的……”

我愕然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寝殿的床上，一旁伊格正眼巴巴地盯着我。

他见我醒来，微惊，扭头朝一边喊道：“乌姑乌姑，阏氏醒了！”

很快，我便看到老人布满皱纹的圆脸，她眉目含笑，“饿不饿？我让膳房煮点阏氏喜欢的小菜来。”

我没有回答，侧身面向墙壁，用被子将自己蒙起。

外头一片寂静。

我听到有人进来，有人出去。

我不想说话，不想吃东西，更不想理会他们。

我觉得这一生活着，实在失败。

自以为是自作聪明了一辈子，却连最简单的自我了断都做不到。

其实不用想我都能猜出，是莫干比耶打晕的我。

他不希望我死，他想我活着，就算痛苦，就算无光，也要将我强行留在这世间，满足他的痴情英雄梦！

可他终究是天真的，一个人只要动了想死的念头，就有百种千种万种法子来达成目的。

他救得了我一时，救不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