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电梯有些年头了,可能为了保持历史感,没有进行任何现代化的改造。
电梯的三个侧面的框架很狂野的裸露在外,透过格栅门周迟能看清每一层正对的走廊上挂着的油画。
上行的过程实在是太缓慢了,机械式驱动的显示楼层仪表盘每一次转动,他都会欣赏到一幅新的画。
这个过程像是在游览艺术展,直到他看见一个僵尸一样的老头,笔直的扎在浅灰色天鹅绒地毯上。
好丑的雕塑,这是周迟的第一反应。
指示楼层的标识朝向了罗马数字6,电机停转,头顶上传来了制动器漫长而尖锐的呻吟,
格栅门躁动地挣扎了一下。
周迟感觉到丑雕塑在呼吸,在一瞬间希望自己被困在电梯里。
格栅门向一侧缓缓展开,上面又传来了电梯缆绳哀叫声。
雕塑老头的皱纹像是墙皮干裂开一样,面色并不比真正的铜雕塑更好,只有粗糙但仍在扇动的鼻翼看起来是肉长的。
“贵安,阁下”
“鄙人安德,于此恭候多时”
“请从我,周先生”。
铜老头的声音很苍老很常见,与一般的年长者无异,但每句话之间的间隔被拉的很长。
加上这种古怪的措辞,简直像一台直到今天仍在运行,硬件和软件逻辑却都停留在数十年前的电脑。
周迟有点意外尴尬,不知道如何回话,看着他稳定地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也只好跟上。
天鹅绒地毯很柔软,他却感觉像走在一只沉睡的庞大野兽的背上,没有目的,只怕下一步踏的太重。
他几乎已经完全被这种安逸,诡异的气氛主导,暂时把关于共济会威胁的一切放在一边。
对眼下这个更加神秘的组织,他一无所知。
“请坐”
602房间构饰简单,窗帘没有蕾丝花边,和地毯一样是纯色,壁纸简单,只有折复的金色线条。
空荡荡的房间里,中间放了一把椅子。
铜老头请周迟落座。
“谢谢”
周迟决心摆脱只听不说的状态,在一定程度上找回一点主动权。
“我们…唔…”
话没说完,周迟失去了意识,一下子软倒在椅子上。
铜老头平举两只坚硬干枯的手,缓慢而坚定地触向周迟的眼睛。
他的手指并没有在眼眶附近停下,像两把足够锋利的手术刀,保持了相同的方向匀速继续扎进了周迟的眼球缝隙。
血顺着老成铜色的手指汇聚,刚开始只是一滴一滴,随后汇聚成溪流,积着低落到纯红色的地毯上,似乎就这样与生机断了联系。
被浸润的地毯,大红色反而鲜活起来,羊毛尖喝饱了血,黏连柔滑仿佛变成了心肌,铺开一大片,蛰伏着等待泵动。
周迟仍然一脸安详,没有一根肌肉束自发的收缩示警,没有一条神经通路传导电离警告,似乎他将会毫无抵抗的死在这场无声无息的“谋杀之中”
铜老头的指尖触及了眶上壁三角的最顶点,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启开颅骨,扎进大脑中,他停了下来。
房间里骤然变暗,从缝隙里偷跑入境的光都原路逃了出去,随着血腥气渐起,黑暗中里一些不属于现实世界的浪潮拍向现界的坝垒,从脑核深处,遥远而不可名状的声音悄然唤醒了丢失意识的周迟。
“我们……?”
“!”
周迟知道,他的眼睛上正发生着一个无法想象的事。
他看不到,因为眼球被干枯的手指和将要凝块的鲜血压迫着。
他感觉不出,因为全能地造物主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天人类需要颅内的感受器,用来察觉眼眶内的状况。
他不敢用手摸,源于最原始保护肉体的本能。
他要抓住那双正在操作的手。
“别乱动,本来用这种方式沟通就够危险了”
周迟听见一个声音。
不,不是听见,也根本没有声音。
这条讯息通过五感之外的途径进入了周迟的意识。
大概是一串简单的电信号,或者是一小套连锁化学反应刺激,没有通过人类进化预设好的任何一种途径,而直接进入大脑,有一个陌生人正在尝试与周迟沟通。
在这一瞬间,周迟第一次切身理解了类似缸中之脑猜想的悲哀。
肾上腺素,多巴胺,内啡肽体内的激素没有经过他的意识允许,擅自控制了他的情绪,强迫周迟继续思考。
周迟的意志被物质胁迫,进行了一次绝对而直接的反射式应答。
。。。。。。
“一动不动是王八”
。。。。。。
我喜欢你的这种华夏幽默。”
周迟接收到了来自对方的信息
“谁管你喜不喜欢”
他只想骂人,来自肉体上的强烈地痛苦,让他思维中酝酿着的惊悚和怒火喷薄欲发。
最恶毒的脏话,诅咒,在周迟的念头中生成。
但对方却并没有反应。
“它”无视了自己的叫骂?
脱离感官的交流方式,让周迟没有任何参照可用——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念头,与传递到对方的信息之间,界限在哪。
人开口说话,念头吻合在声波里,自己听得到,
人肢体语言,念头杂糅在动作里,自己看得见,
人书写,发讯息,打信号弹,留记号,编谜语。。。
都有反馈,有参照比对,可以判断自己的念头变成目标可以接受的信息。
在当下的交流之中,周迟是个“瞎子”,并且“感觉失灵”,像一个“没有屏幕的智能机”,只要对面一直静默,他就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操作。
“?”
在一片静默中,周迟感受到了一个疑惑的火花,一闪而逝。
他没办法形容这种感知。
但冥冥中,他确定这疑惑,同样来自于那个迄今为止只发送了两条信息的源头。
与他下意识发送的第一条信息,也是惟一的信息,有着本质的不同。
强忍着眩晕感与疼痛,周迟尝试着保持这种感知,妄图捕获更多信息。
。。。。。。。
“周先生为什么一直沉默?不会出什么意外吧?上帝保佑,希望老座钟手一直那么稳。”
。。。。。。
“不!”周迟惊呼,但太迟了,一闪而过的信息碎片,只来得急粗略感受,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什么都没留下。
周迟唯一能作为参照的印象,在惊恐和悔恨中正在逐渐消散。
不能失去这个能感知到具体意象的体验!
周迟努力地使用着某个不存在的感官,疯狂地向静默中探索。
……
“周,你还好么?”
一条强大,刺眼的信息驱散了虚无。
周迟几欲疯狂。
受迫于肉体疼痛的压迫,神秘感官带来严重的情绪污染,他太需要解脱了。
面对这个耀眼的如同太阳一般的信息来源,周迟把意识的一切压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