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扑火，飞蛾在结局的焚身痛苦中有过后悔么？

周迟只身扑到信息的源头之中，连后悔的能力都失去了。

他不再思考。

这不是一个比喻，虽然周迟的大脑仍在运行，神经突触吞吐着化学层级的信号，微弱的电流在周转。

周迟接受了另一个人类意识中，所有的浅层感受。

琐碎，却数量庞大，充斥着迷人却危险的相似体验。

周迟自我意识因为接受过量的信息而消失了。

。。。。。。

此时此刻，在世界的另一端。

“冷静，尤克瑞斯，你没做错什么，周先生有能力自己脱离险境”她自言自语，身处的房间昏暗庞大，没有第二个人。

“不，上帝，或许老座钟能解决他的问题”她开始踱步，拖鞋底来回摩擦浸湿了液体的羊毛地毯。

“上帝保佑周先生”她推下用来阻止声音的头戴耳机，顺着头发挂在后颈，再伸手去解系在头发之间的眼罩弹性绳带。

“笨蛋！”她找不到绳带在哪，扭着脖子，身子也跟着转了一圈，依然无济于事。

·

“不能这样”她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心。

不再与难解的绳带作斗争，绊绊磕磕地摸索到房间的一个角落，打开一个触控面板。

房间的同侧角线下翻，露出一个辐射着浅紫色冷光的宽大幽深容器。

容器里充满着液体，只从外表看既不流动，也没有气泡，仿佛如同胶质一般黏稠。

她打了个冷颤。

甩开拖鞋，脚指尖碰触液体表面，没有涟漪也没有阻碍感。

温度贴近体温，理应舒适却让她有些恶寒。

容器内缘有踩脚的阶梯，她顺着向下走，直至液体没过锁骨，没有停顿。

3吨有价无市的神秘液体只是一次性用品，家族会议如果发现她用来干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

但，如果不是用来救人，这个装置内的液体还有什么其他用？

她继续走，液体涌入鼻子和嘴，顺着气管妄图填满肺内空泡。

理智上，液体内有足量游离氧分子能供给人体呼吸。

神经反射却什么都不懂，让她产生了强烈的窒息感和呕吐欲望。

她开始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

不管经历多少次，溺水都不可能舒服。

有点控制不了表情，她看到体内被压出的气泡，用手把一个大的戳成三个小的。

闭上眼睛，感受到了浮力平衡，她稍稍跃起，脱离了地心引力。

冷光渐熄，没有东西足以刺激眼底感光器。

液体平静，吸收了所有振动，连心动的声音都没有。

四肢放松，颈椎再不受压力，液压模糊了皮肤感觉。

世界消失了。

她的思维广播被放大到了一个很夸张的水平，像积蓄了半年能量的闷雷。

“醒醒，鳖先生”

周迟觉得自己很舒服，像是一枚漂浮在波江座大空洞内的独居陨石，连万有引力都有些鞭长莫及。

他有点记不清自己从何时起进入这个状态。

流光闪烁，就算其中的一个再与众不同，也好像与自己没有关系。

“你好，鳖先生”

信息中裹着喜悦，得意，纠结，和一点点埋怨

自己是鳖先生？

不对，他想起来了什么。

“我是周迟。”

周迟开始能重新分得清自己的念头与客观感受的界限。

懵懂中，他觉得自己正浮在一个巨大的罐子里，像一个泡在福尔马林缸里的标本。

。。。。。。。

“我是尤克瑞斯，这次你可不能再靠本能乱撞了，得听我的指示”

“现在，睁开眼睛”

。。。。。

注意力集中，别无他想，周迟和容易理地解了尤克瑞斯的意思。

他开始架构意识的形象，直到豁然“看”到了思维世界。

周迟有点好奇，举起一只手，端到面前。

“这是我的手”他想

“和印象里一样“”

“嘿，不要着急欣赏自己，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周迟向哪个方向看去。

尤克瑞斯裸着足，穿着一套湿哒哒的绒毛罩袍。

她有一头金发，一直披到肩膀，末端大弧度的卷着。

五官比例很高，眼长，嘴唇饱满，下颌角收的紧俏，线条精致。

一个娇憨的标准西式的美少女。

虽然之前回忆已经逐渐恢复，周迟仍旧很难对她生出恶感。

“抱歉，希望周先生能理解，虽然这中间发生了这么多意外，家族会议对您邀请一直都是真诚的”

她努力地想表现的更加严肃诚恳一些，但意识的形象似乎比肉体更难控制。

受现实环境对潜意识的影响，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时，吐出了一个想象的大气泡。

周迟看着这个没有实际意义的泡泡一直向上飘，直到虚无中。

“家族会议希望您能够接下委托——我们需要您前往北半岛这个封闭的国家，在一个特殊的位置完成一个简单的仪式。

真的很简单，家族会提供您想要的帮助，邀请信上的承诺都是真的，报酬甚至可以丰厚一点。”

周迟觉得她对自己口中的“丰厚”没有概念，或许金钱对她来说意义很有限。

“我会把任务资料通过意识链接给您，不会耽误时间，如果合作愉快，家族也非常愿意长期聘请您…….周先生，拜托你注意力集中一点.”

。。。。。。

“所以你们把我弄成这样？”

周迟揉了揉眼睛，目光回收，看到尤克瑞斯无辜地皱着可爱的鼻子，有点感慨。

“讨厌的共济会一定要参与进来。家族会议发出邀请时已经很小心，但共济会仍然抢在我们之前把您和其他人拉走，甚至不顾及严先生的威严。事已至此，我们不得不用神秘仪式，这种危险却更保险的方式来与您沟通。”

“所以你们把我弄成这样”

周迟重复了一遍，连语气没怎么变，但蕴含的玩笑意味多了一些。

他的感知逐渐清晰，开始分辨得出哪个是自己的肉体体验，眼眶内隐隐作痛。

“您的眼睛不会出现问题的，老座…安德的手很稳。刚才也是我把您从深层迷失中救了出来，即使没有谢意，也不应该太抱怨……”

尤克瑞斯觉得有些委屈，单手背到了腰后

“没有一开始的邀请，就不需要受这个罪，尤克瑞斯小姐你也没有机会来救我”

周迟语气软化了一些，如果仪式没有副作用，这种奇妙经历其实非常难得，他有些口是心非。

。。。。。。

“你们的家族掌握了这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做那个仪式”

尤克瑞斯小姐有些莫名生气，连自己都弄不清为什么。

“不是家族，是家族会议，鳖先生，资料就在意识中，请自己看”

漂亮的小洋妞有点戴不住贤淑的面具，藏不住性子里的精怪。

周迟被戳中了弱点，有点无从招架，老老实实地去了解资料。

“为什么我不能直接把信息卖给共济会？”

周迟一边分心阅读资料，一边看到尤克瑞斯正在拢头发，一条美丽的咒文从额角延伸到颈下的罩袍里。

“因为其实您什么都不知道。”

尤克瑞斯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没有能掩饰好眼底的狡黠。

“并且，从在开始，你没得选”

“仪式的核心不是已经记录在资料里么？这个嗯……月相装置……”

这是一定是一个受神秘保护的词。

从某一刻开始，周迟开始觉得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当他把这个用意识念出时，这种眩晕感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察觉到了来源于未知的能量，影响了他的心智，动摇了他的理智。

是言灵唤了一些不可名状的存在，他要受到惩罚了么？

“这只是一个代号，您并不懂……”

“接下来的程序，都可以在老座钟那完成……我是说‘安德那’，”

周迟被眩晕支配，无暇注意到她的神态，

“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你说没有副作用的。我也并没同意被你们雇佣”

“我说了，现在你决定不了什么了，再见”

尤克瑞斯俏皮地摆了摆手，逃离似瞬间脱离了意识世界。

在巨大的容器里，安静地睁开眼睛。

下意识想拢头发，却瞬间想起自己在液体里，叹了一口气。

液体阻力很大，没有空气那样容易被交换，肺内压出的液体流，很艰难旋转了一圈，就安静了下来，看起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接下来，她将需要经历痛苦的2个小时，在特殊的仪式辅助下，一点一点地将肺泡里，气管里的残留液咳出去，呕出去。

过程漫长，每一刻的折磨都不比进入液体时少。

但向上攀爬的过程里，尤克瑞斯的脸上一直挂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