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雪。

花不语垂眸，玩味着这个名字。他不知自己为何一时兴起想收这样一个废物当徒弟，只是那日那个敏捷消失在朱红宫门后的身影，让他觉得好奇。

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拥有如此的计谋诡谲，在后宫深藏数年之久，被人凌辱、冠之骂名而默默隐忍。花不语感到一些什么，一种韧性，在她那张仍旧稚嫩的脸庞上已能够预感的韬略。

这个女子，不会是一般人。

于是这一夜，红衣术士立火为卜，甲骨在喷薄火焰中显出幽蓝之色，此时狂风大作，花不语一头银发在风中乱舞，衣袂翻飞，腰间银铃作响，皎皎月光下他如谪仙人踏火而来，眸中的兴奋比眼前火光还要灿烈。

“竟是……如此。”

那时江有雪正又一次从烈火焚身的梦魇中惊醒。

次日一早，江有雪揣好了小手炉，踩着月光往藏书阁去。她刚迈进一步，就听到一个有磁性的男声轻言道：“你到底是谁。”

江有雪大骇，转头却见花不语正立在面前，面具依然诡异瘆人。江有雪干笑了两声，继续装傻充愣：“啊？”

花不语轻笑：“别装了。这个女娃本身的命线早就断了，却有续线折转千里，光芒不减。若我猜的不错，你这叫……”他凑近了一步，附身紧盯着浑身僵直的江有雪，“借尸还魂？”

“……”

“我己打算收你为徒，自然不会将此事外传。你且放心，我护短的很。”花不语笑着抬臂，伸手取下面具，头一次在江有雪的面前展露真容。江有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花不语的容貌，他银发、白睫，皮肤也白的惊人，像误入凡尘的仙人。江有雪觉得，这样的人才应该住在听雪楼，他太干净了，让人感到自惭形秽。

这面容却如此熟悉。

花不语，竟是昔日玄丘国帝师阮寒欢。

阮寒欢是独孤怀锦之父独孤冷的挚友。

江有雪手脚冰凉，花不语却又道：“见过我真容的人都死了，小雪儿，以后你可得当心。”

“……你是，怎么知道的。”江有雪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无波澜。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做我徒弟，我改日教你。”花不语依然笑，一歪身倚在太师椅上招招手：“来给你师父叩个头。”

江有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眼前这个人是她的阮叔叔，幼年曾抱过她、折花给她的阮叔叔。

她腿一软，自然而然地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字正腔圆道：“江有雪见过师父！”

花不语笑得风情万种：“小雪儿，你的目的是什么？”

“复仇。”

“什么仇？”

“血海深仇。”

“和谁？”

“……故人。”

“罢了。”花不语坐正了身体，“既然你叫我一声师父，那今后，我必为你披荆斩棘。”

“多谢。”江有雪跪也身板挺直，花不语打趣道：“你前世不会是沙场之人的吧？”

江有雪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花不语的笑容凝固在唇角，过了许久才说：“从前，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她征战四方，做了将军，厉害吧。”他顿了顿，声音却变得很轻，“可是最后她没回来，我还欠她一壶温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