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雪沉默,茶盅轻放在木桌上,“你要去告诉顾尔玉吗?让他再杀我一次?”
她的声音倦倦的:“我待你不薄。”
“待你不薄”这样的话一般都是亏欠者推卸责任的借口,可江有雪字字说来不是叹惋,也非亏欠,只是陈述事实。
许多年过去了,尽管许多事在记忆中已经模糊,可一些话,一些被深深相信着的话是无法这么轻易就被时间淡化的。
江有雪的目光停留在宁香娣的手指上,记忆里那双手白皙柔软,如今也刻上了岁月痕迹。
宁香娣无措地站在那,那些思忖良久的话被忘得一干二净。
这个人,这张面孔,怎么也跟那个舞剑十分潇洒漂亮的女人毫无关系。她的声音是青涩的,说话时却如喉间被千刀万刃磨刻过,她的平淡,超乎一个女孩,甚至是一个人应有的气质。
就如她真的不在乎了。
良久,宁香娣说:“我说我不是情愿的,你相信吗?”
“信。”江有雪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面前的宁香娣面露喜色,却被她下一句话震得哑口无言。她说:“各人有各人的不情愿、不得已。可你背弃了我,阿娣,我理解你的苦衷,但我绝不会原谅你。”
——绝不会原谅你。
这几个字深深刺入宁香娣的心扉。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辩解,鼻子一酸,快速地说了一句:“告辞。”就匆匆离开。
江有雪没有去看宁香娣的背影。这个人即便是把心剖出来也与自己无关了。
夜色沉沉,不知何时升起一层薄薄雾霭。
她想起静妃……不,现在应该称呼为静贵妃的柳凝宫里总是香氛袅袅,那种香很奇特,让人闻了安心平静。皇后还在的时候曾经问过,静妃用团扇掩着嘴笑:“不过是安神香,又往其中加了一点点酒曲。”
皇后也笑,说你哪来的烦恼还要借酒消愁的。
其实大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容易。江有雪想。只是我绝不会去承担他人的苦楚。
萧诚是怎么想的呢?
一份本不该他插手的重负,他也会厌倦吗?
她从未像这一刻一样感到孤独。
萧诚帮她,萧穆帮她,花不语帮她,原先琅琅也帮她,这些人中有的离开,有的背弃,有的丢了性命。
上辈子呢?
李鸣……那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秦易,像个木头一样呆呆笨笨的。他们还好吗?
这种充斥肺腑的孤独和迷茫让江有雪陷入放空的状态,她盯着房梁出神,看起来像一个将要轻生的人。
江有雪就这样坐了一整晚。
这夜萧诚也未免眠。
他用最温柔的笔体抄写着封后诏书,在信的最后写了两行小字。
不日大典,
速归。
萧诚满意地吹了吹墨迹,把思量再三也没写出的“思甚”藏回肚里。
登基大典之后就是封后大典,萧诚执意要将这两个典礼放在一起举办,全城沸腾。
老皇帝慢悠悠地在御花园散步,或扒着静妃的窗户看她抚琴,眯着眼睛缓缓地数着后宫的砖瓦。远离了那些朝廷内外的尔虞我诈,他竟然觉得无比畅快舒服,一开始对儿子的那些怨念也消除了一大半,还剩一些不满其实是觉得萧诚让他失了颜面。
老皇帝念念叨叨地继续溜达。
臭小子,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