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镇外,距离禹王军阵不足十公里处的密林中,一个全身被用杂草编织的衣物所笼罩的人影,鬼鬼祟祟地在林间行动。
人影有些佝偻,迈步的频率不算快,可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人影每次迈步都会在地上诡异跨过十几米的距离,宛若虚无的鬼魂。
半个时辰后,人影再密林间兜兜转转,来到一处山坳前,他速度不变走进山坳,岩壁离他的越来越近,可人影没有丝毫停下的打算,一步迈出。
他竟然一头扎进了岩壁中,像是游鱼入水。
人影穿过岩壁,来到一处硕大的地下洞窟,他掀开身上披着的草衣,将其挂在石壁上的凹槽处,草衣下是一具年迈的躯壳,下巴上那一缕山羊胡极为显眼。
“大人。”
山羊胡单膝跪地,冲着面前一个青衣少女恭敬行礼。
“人族那边怎么样了?”邹清歌问道。
“禀大人,人族方面基本和我们达成共识,在围杀虚云宫道士方面,他们原则上同意和我们妖族配合。不过他们很谨慎,要求我们必须提前锁定伏击地点,并且地点的选取还必须和他们一起商议,通关他们的实地勘探,属下本想拿这是我们一妖物的天赋本领搪塞过去,可他们这点咬得很紧,一直不松口。”
山羊胡子抬起头,说完又拍了下自己上司的马匹,谄媚道:
“大人料事如神,人族他们在和我们商议上,确实如大人所料,让我们不准伤害平民,看的出这是他们的底线。”
说到这,山羊胡子似乎有些不屑。
“人族也真是虚伪,明明都要和异族勾结,谋杀同族,还想当了婊子又立牌坊。和大人您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青衣女子坐在石床上,一双玉足裸露在外,她静静听着山羊胡子汇报情况,直到后者说完才开口道:
“人族那边的要求尽量满足,只要他们愿意出全力和我们一起猎杀虚云宫的道士,条件我们可以适当让步。山羊,你记住。在没确定那道士死透了之前,我们双方一定不能内讧,什么一石二鸟之类的小聪明,我劝你最好早点儿打消,人族之所以是人族,是有道理的。”
老山羊被突如其来的警告吓的满头大汗,哆嗦着把头埋进双腿中,不敢有丝毫反驳。
“山羊,我们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虚云宫的道士,计划之外的事,你还是少考虑比较好。”
青衣女子没理会匍匐在地的老山羊,直到话说完后,才让后者起身。
“去吧,让人族看到我们的诚意。只要杀死虚云宫的道士,他们提出任何条件,我们都可以让一小步,尺度你自己把握。记住了,我们和人族合作的前提是,那道士和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没有人,会在选择杀死仇人上,和盟友讨价还价。”
“是!”
等到老山羊离开洞窟,青衣女子转头看向洞窟深处。
“他走了,你出来吧。”
一个铁面人从阴影中走出,冲着女子微微点头,坐在一侧的石凳上。
“你回去告诉禹王殿下,人族侠客已经笼络完毕,邙山镇的绊脚石不日就将被我们拔除,这是我送给殿下的同盟之礼。”
“这件事我会如实转答。”铁面人瓮声瓮气道。
“十日之后就是邙山镇镇长刘启功到底寿宴了,殿下已经安排了朝廷里几乎所有的大贪官去给刘启功贺寿;到时候,侠客的人也会齐聚于此。殿下让我转告你,他需要你联合尽可能多的邙山妖物,等到寿宴那天,将所有侠客一网打尽!”
听到这话,青衣女子瞳孔猛地一缩。
好大的手笔!
将新朝所有贪官聚拢到邙山镇,那些侠客就算知道这可能是陷阱,也不可能忍得住这种好机会。
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九州侠客的脊梁就算被彻底打断,即便逃走一两个,也无伤大雅。
至少十年时间,那些侠客都没有力量阻止我们妖族席卷天下。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不过青衣女子很快就从震惊中清醒,疑惑道:
“殿下说让我尽力联合更多的妖物,难道殿下不打算出手?就算只来全新朝五成的大贪官,那聚拢的侠客也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
“禹王殿下当然不能出手,不过我们可以。”
“你们?”青衣女子诧异地看了眼铁面人,片刻后失望的摇摇头。
“不是我看不起你们,侠客们能在新朝的高压下依旧活跃,甚至还能潜入宫中,于王前刺杀。我不觉得光凭我们几只妖族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殿下不是有十万大军吗?那些侠客又不是道士,和朝廷也是敌对关系,就不能派大军围剿?”
铁面人依旧毫无情绪波动,语气冰冷,不似活物。
“这是禹王殿下的安排,我无法回答你的疑问。只能告诉你,在面对侠客时,我们会全力以赴。最后,建议你们选择的伏击时间尽量靠前一些,不然随着侠客越来越多,你们的脆弱联盟可不一定能维持下去。人族,从来不少硬骨头的老家伙。”
说完这话,铁面人起身微微点头,学着老山羊的动作,穿过石壁。
洞窟中,邹清歌一个人坐在石床上,脸色阴晴不定。
开什么玩笑!
因为半个新朝贪官而聚拢的侠客,天知道里面有多少狠角色。
禹王是疯了吗?就让我们几个臭鱼烂虾去解决这些侠客?
如果我做的到的话,还来投靠你做什么!
邹清歌只觉得智商有些不够用力,他不明白禹王做出这种决定的理由。
把我们当炮灰?可没理由啊!
我可是唯一一个现在投靠你的妖族,你把我当炮灰用了,以后谁敢投靠你?
皇子又不是只有你,就算你勤王成功,能不能当皇帝,也说不一定。
实在想不出禹王这样做的缘由,邹清歌索性先把这事放在一边。
还有十几天,不急。
现在最重要的是,得先把那道士除掉。
铁面人有句话说的对,如果继续拖下去,等那些侠客里的老不死到了,再想联盟就难了。
邹清歌从腰间锦囊里掏出一只纸鹤,吹出一口清气。
“行动准备,按甲字计划进行。明天,伏击正式开始!”
……
子时的钟声敲响,就像提前约好了似的,邙山镇四处庭院内,不约而同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爹——你死的好惨啊!您放心,孩儿一定会抓到那个瞎子,把他大卸八块给你陪葬。爹啊,您在地下等着,孩儿很快就把那瞎子给送下来!”
一处气派的庭院内,一群人披麻戴孝,正跪在灵堂前放声大哭。
虽然他们大多连这家人是干啥的都不知道,不过主人家说了,哭一天结一天的工钱。
只要手里又铜板,管你是谁,反正现在你就是我的亲爹,那哭的叫一个卖力。
干一行爱一行,古人诚不欺我。
云柯抱着小黑靠在墙壁上,居高临下望着镇中几处哭声震天的院子。
今天云柯走街串巷,每到一个地方,屁股后总会跟上几条尾巴,都是写被他算命的苦主家人。
“咳咳咳。”
云柯突然捂住嘴巴,一连串咳嗽撕心裂肺,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没事儿,小黑。”云柯随手拭去嘴角的血渍,毫不在意道:
“你看我这不都好多了吗?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强撑着身子,云柯摇摇晃晃起身,沿着台阶,朝筒子楼底部走去。
云柯那头雪白的须发,再度变得毛躁起来,就和刚穿越过来那天一样,邋遢、枯黄。
“我算是知道前几天那些人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感情是半瞎子以前没那么帅啊,这算命算的,也不知道这具身体折了多少寿命了。”
习惯性的将手指插入发根,未等他捋到发根,分叉的发丝便将云柯手指卡住。
“十年如一日的这样做,只是为了稍微延缓邙山镇消失的时间……你这样做,值得吗?”
胸膛像是破风箱一般,云柯只觉得肺都差点被自己咳出来。
昨夜小镇有雨,筒子楼底部聚了一摊积水,云柯低下头,一个蓬头垢面的老翁出现在水潭中央,干枯而泛黄的白色须发,皮肤宛若老树皮,布满裂纹。
“哈哈,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差点都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