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陈志清一手撑着甲板坐起身来,他扯了扯贴在背上的衣物,望着面前正在研究符篆的云柯,嗓音沙哑道:
“以前你就告诉我们,你是九州虚云宫道门的人。今天我和玄真道长在船里发现的那些白骨,他们腰上的玉牌写的就是虚云宫……为什么,九州上一个消失了千年的道门,会突然出现在忘川里?还有云柯道长你,是什么原因导致你突然远离九州?就连虚云宫已经消失和九州即将沉沦这种消息都不清楚?”
陈志清一口气把话说完,脸上的表情一下子轻松许多,似乎这番话,已经在他心里压抑了很久。
玄真盘膝坐在船头,背对着二者,没有任何想要回头解释的想法,把空间留给的云柯和陈志清。
云柯轻声叹了口气,深深看了陈志清一眼,他放下手中的符篆,将其贴在甲板上,嗓音有些萧瑟道:
“那艘船的确是虚云宫道门的人所搭乘的,至于石竹最早在九州六百年前才出现,而千年前就消失的虚云宫又是如何找到一艘石竹宝筏的,这点儿贫道只有几个猜测。”
云柯看向陈志清,揉了揉眉角继续道:
“一是石竹就像你说的那样,刚出现就被砍伐,知道六百年前才被发现;二是宝筏不一定在千年前就修筑好了,道门的消失,可能只是他们不再下山,直到石竹出现后,才修船横渡忘川。”
说到这儿,云柯又想起“虚云宫门规”上的“盛世济世,乱世除恶。”心里一阵莫名难受。
千年动乱,消失的道门其实可以说是最直接的推手,如果不是他们的消失,失控的妖物根本不可能掀起半点儿风浪。
他使劲按了按眉心,才继续道:
“根据你们留下的典籍记载,千年前道门中人突然不再下山,于是被压制妖族霍乱大地,从此开启了那段动乱的黑暗流血时代。那我想问问你,你们有典籍记载,千年前可曾有人上过邙山,去看看虚云宫的情况。”
“邙山?”陈志清眉头皱起,他思索片刻,确定自己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坚定地摇摇头。
“我们没有听过什么邙山,至于以前道门,嗯……也就是虚云宫的所在地,我们也没有去过,道门消失也只是以前的典籍记载。”
陈志清突然一顿,与云柯同时侧头看向船舱,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里面缓缓走出。
“小娃娃,你怎么出来了?”
陈志清眉头皱起,看着走出船舱,脸色苍白的道童,用一种教训小孩儿的口吻说道:
“大人说话,你个小娃娃出来搞掺和什么?现在离抵达黄昏高原还早,快进去睡觉。”
道童自顾自地来到二人面前,盘膝坐下,看了眼瞪着他的陈志清,眉头一挑直接无视,将视线投向云柯。
“我们天宗内,有对以前道门的描述。”
“哦,你知道?”云柯来了精神,用眼神制止住吹胡子瞪眼的陈志清,他现在很想知道,虚云宫到底在那千年中产生了什么变故。
道童“嗯”了一声,轻轻点了下头,低着头似乎正在回忆。
云柯也没催他,将一半注意力放在道童面前,另一半和玄真一起,注意着四周看似平静的忘川河面。
半饷后,道童抬起头,他双手叠在一起,乖巧地放在腿上,将他知道的一切,缓缓道来:
“七百年前还没有道门。我们天宗的先祖北冥子,和人宗先祖逍遥子,那个时候还是关中豪侠,是侠客抗击妖物的先驱。在一次围杀恶蛟的任务中,他们二人追着那只恶蛟一头撞入长河深处,那时的长河还是妖物的地盘。”
这是天人二宗的密史,道童本应守口如瓶,可如今九州都已经毁灭了,守着这些无趣的秘密又有什么用呢?
“后来,两位先祖终于将恶蛟斩杀于长河之中,而这时,他们突然发现,在浓雾最深处,在长河尽头藏着一座残破的道观。”
说到这儿,道童看向一旁坐着的云柯,眼中暗含询问之意。
“这个道观,应该就是道长你说的虚云宫吧?”
云柯眉头皱起,重复了一遍刚才道童的描述。
“你说你们的先祖是在长河尽头,浓雾深处,发现的虚云宫?”说到儿,他又问道:
“你们这条长河的名称在千年里变过没有?”
“没有。”陈志清代替道童答道,很肯定的摇摇头。
云柯点点头,又想道童问道。
“那座道观附近,有没有几座很高的山?”
后者同样摇摇头。
“典籍中没有记载,只是写到二位先祖在长河尽头发现的这座道观”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至少现在那里已经没有山了,我们宗门的位置,就是在长河尽头,那是一块平原。”
听到这儿,云柯点点头,示意道童继续,而他心中涌起数道念头。
虚云宫坐落在邙山最高峰,按理说那座道观应该不是虚云宫才对,可是……长河尽头又确实是在邙山脚下。
千年的时间,就算再怎么沧海桑田,也不可能把邙山的痕迹完全抹去,甚至化作一块平原。
他又想到在千年动乱后,九州的武力水准直线下降,到现在仅仅是肉体超凡,连内力都没有修炼出来的陈志清居然能当上武林盟主,放在云柯上次去的那个时候,最多只能负责邙山镇的贪官处理,连结阵都不够格。
这种实力……也不可能出现把邙山夷为平地的战斗力呀?
没有察觉到云柯内心的想法,道童继续述说着典籍上的记载。
“……后来二位先祖进入道观里,发现了两卷用早已消失的玉竹所制成的竹简。”
他抬起头,一字一顿道:
“这就是我们天宗和人宗的秘籍,太上忘情卷以及齐物长生卷。”
见道童将炙热的目光投来,云柯摇了摇头。
他没有听过什么太上忘情卷和齐物长生卷,只知道虚云宫的拿手好戏,云宫算术。
见道童面露失望之色,但依旧坐在原地,似乎不打算走人,云柯也没有逼迫他回去闭关,手指摩挲着贴在甲板上的符篆,开始在脑海中整理自己得到的讯息。
“盛世济世,乱世除恶”是虚云宫的基础,按理说不可能有任何一个道士违背这项门规。
可末日来临后,虚云宫的人居然直接消失了,而且还导致失控的妖物无人压制,直接致使了九州的千年动乱。
不可能的,就算根子再烂,也不会每个道士都变得如此麻木不仁。
再明亮的光下也会有阴影,同样的再浑浊的泥浆里,也会长出青莲。
世界上,不可能出现一个纯粹的势力,无论它善于恶。
除非……所有人都无法出现!
云柯瞳孔微微闪烁,魂魄带动着灵觉疯狂转动,他又想起了刚才玄真他们在船舱底部,看见的情况。
一排排没盖上的木箱,被簇拥在正中,装有什么东西的木桶,以及没了来得及打开,通往船舱底部的盖子。
又想到那处被外力破坏的,直通舱底的空洞。
那一具具盘膝坐在箱子中,化作白骨的道士尸身。
如果说,是因为虚云宫高层腐败,他们与典籍映照得知末日降至。
于是为了逃命以及保住虚云宫传承,蒙骗了其他还保持本心的道士,以护住传承为借口,让他们乘坐宝筏横渡忘川,携带一部分刻录的传承。
既为了后面才行动的他们探路,同时也算广撒网,说不定就有成功的,这样正好也护住了传承。
哎,想到这云柯在心里叹了口气。
只是他遇到这艘宝筏运气不好,那些道士应该是遇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连逃跑都做不到,只有几个人强行闯入舱底,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护住了一部分传承。
见二人一直望着自己,云柯叹了口气。
手指轻捻黄纸边缘,将贴在甲板上,表面满是诡异的符篆摆在二人面前。
体表金光突然拉长,轻触水面,带起一小滴水珠。
啪的一声,落在符篆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