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吸干了他的力量,整场争斗的决定权便是被移交到了我的那些信徒手上。”
“只要他们每年都通过我留下的祭坛祭献三五个族人,我便可慢慢的恢复过来,同时继续压制住那个家伙,避免他卷土重来。”
“他们答应了。”
“因为说到底,他们其实比我更想彻底的根除那个怪物。”
“不过我却并不想让他们白白的折腾,所以还在祭坛之上追加了一份本命烙印。”
“这道烙印得最大作用便是令得新生孩子具备魂识之力。”
“而一旦有了魂识之力,他们的修炼速度便将提升百倍不止。”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必须一直留在钩爪山,而且有足够的力量去影响到他们。”
“当然,这其实也是为了加快我的恢复的速度。”
“因为那些拥有‘魂识之力’的人其实就像是我用神力种下的苗子,吸收掉他们,绝对会比吸收一些普通人要来得滋补。”
“可惜,我忽略了人性的卑劣。”
“当我渐渐压制住地底的怪物,那些凡人开始质疑起了我索要祭品的目的。”
“他们觉得怪物已经死了,而我,只是借着怪物的名头,在残害他们而已。”
“而且有些被选为了祭品的人,也实在是不愿意就此死掉。”
“所以某一天,他们突然发难,摧毁了我的治愈肉茧。”
“我当时震怒不已,一口吞噬了很多人,但因为不是通过祭献吸收,他们的血肉也成为了地底那只怪物的养料。”
“如此一涨一消,我与他们先辈多年的努力自然是就此告破!”
“你说!这些背信弃义的自私蠢货,究竟该不该杀!!”
说到这里,魂衣的情绪终于是从往事中抽离了出来,显现出了一股强烈的愤怒。
箭碎没有说话。
他已经差不多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因为越是了解当年的秘辛,他便越是能感觉到人性的狭隘。
其实钩爪山一族一直都有离开的权利。
但在魂衣返回领地之前,钩爪山的先辈们都还保留着相当坚实的信仰与信念,所以就算知道留下便意味着要付出巨大的牺牲,他们依旧是选择了留下。
而在魂衣压制住山里的怪物之后,他们则是彻底失去了信仰和信念,所以被天生的“魂识之力”的好处给迷住了心窍,断绝了离开的念头。
这很讽刺。
因为钩爪山从来不是什么牢笼,但他们却永远没法走出钩爪山半步。
就好像这世上的绝大部分人,因为各种原因,被困在了一块巴掌大的地方。
他们知道远处有大海,有草原,有沙漠,但他们终此一生,却都不会有那个时间与精力去探寻,去见识。
信念,责任,欲望,仿佛是交织成了一座座狭小的铁笼子,困住了所有人的肉体,还有灵魂。
就好像一个工厂的工人,就连新年也只有六天假期,有时候每个月甚至只放两天假,这样的人,又哪里会有时间去见识世界的辽阔?
但你若让他不要结婚,辞掉工作,用自己积累下来的积蓄去四处游玩,却又是一种极不负责的行为。
因为不结婚就对不起父母,而辞掉了工作便养不起妻儿。
这是大家所公认的社会责任,也是绝大部分人评判一个人是否成功的标准。
当然,这世上也并非人人如此。
有的人天生富有,所以结婚生子努力工作这些困住着这世上绝大部分寻常人的枷锁都不会套在他们的脖颈之上。
他们可以尽情的畅游沙漠与大海。
而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有人觉得他们是在浪费光阴,不务正业。
人们只会羡慕他们,说他们过的才是真正的生活,有别于那些追名逐利的庸人。
至于那些不想结婚,只想用自己有限的金钱让自己的余生过得快乐且幸福的人,则统统被称为了败类。
因为他们对不起自己的父母,也对不起这个社会。
他们甚至连“繁衍后代”这个最基本的责任都无法背负。
有时候居然还会说出“既然女孩子都喜欢有钱人,那就让那些有钱人去肩负起人类的繁衍使命好了,我只做一个快乐的宅男就好”这种蠢话。
消极,负面,没有责任感,就是他们的代名词。
不管他们活得多自在,多快乐,在旁人眼里,他们都是最最彻底的失败者,是被这个世界淘汰了的人。
虽然本质上有着一定的差别,但潮生等人,现在便是深陷在这样的牢笼之中。
如果离开钩爪山,他们的部落便会失去“魂识之力”的加持,沦为平庸。
而不离开的话,就得彻底的控制住魂衣。
就算明知道魂衣是一个好神,是真的在帮他们镇压地下的怪物,他们也得冤枉他,说他是个邪神,然后请一些专业人士过来封印他,让他永远的沦为他们的生存工具。
至于山里的怪物?
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就好像历史上的那些奸臣,诸如秦桧,高俅,难道他们会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损害自己的国家?
但国家的存亡,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钩爪山的怪物真的出世,大不了逃走就是了,反正自家的孩子都有了“魂识之力”,也不用被当成祭品祭献给魂衣。
多延续一代便是赚了一代。
总比被抓去当祭品好。
当然,这些东西终究只能埋藏在心里,明面上,他们还是得声称那山里的怪物早就已经死了。
不然的话,他们就无法在大义上站住跟脚。
“所以他们才不许我离开这里,甚至还不惜对我的同伴们痛下杀手。只为了保住那个‘魂识之力’.......”
许久之后,箭碎终于深深的吐了口气,无奈的笑了。
不过随后,他又忍不住话锋一转,问了一句:“那你呢?按照道理来说,你应是可以轻易的离开这里才对。”
魂衣似乎是被问住了,沉默了很久。
直到箭碎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他才终于是以一种非常悲伤的语气缓缓的开了口:“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有过离开的机会。但在这里的时候我是魂衣,离开了这里,我又是什么?你们都有家人,有朋友,但我,却只有这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当初的我,是不是正是舍不得失去它,所以才在关键时候放缓了吞噬他的速度......就好像它只有在感受不到了我的时候才会不安的动弹一样......”
这无疑就是魂衣的牢笼了。
看上去很可笑,但却是困住了他千百年之久。
让他留不下来,也离不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