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你下去吧。”
庭轩好言安慰完满腹委屈鼻青脸肿愧疚难当两位守门的弟子,便转头看向斜斜依靠着玉质凭几似是没听见的少宗。
刚刚的话,少宗必是听见了的,以少宗心性智谋,必会有所准备。
庭轩丝毫不担心,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躬身隐于怀止身后宽大的阴影中。
他猜的不错。
怀止只是皱着眉头睁开眼,漆黑如墨的眼瞳中仿佛倒影着所有人的身影,抬头看着空中虚无,轻叹:
“还是来了啊。”
...........
听见这声笑,所有人就像是听见了战斗前哨,在场诸位长老弟子们便全体勃然色变,豁然起身,一时之间如临大敌。
就连忆笙,也在懵懂不防之间被四师兄提起塞在了身后,被四位师兄齐齐护了个严实。
夜空仍然是一片寂静,只听得那沙哑地声音继续说道:
“仙灵大会,如此五年一遇的大盛事,怎能没有我妖族光顾呢?”
是妖族!
竟是妖族!
这妖族都这么虎的吗?修真界的第一大宗的门随意都闯?不怕被人一锅端了?忆笙吃了一惊,只得屏息静待。
果然,没一会儿。
打了头阵的是一种身形巨大的鸟妖,似是乌鸦,但远比乌鸦要来的巨大凶猛,两片如小山般翅膀的边缘上燃着火焰。
在夜空中似是流火划过,清楚的映照出站立其背上的数个人影。
他们都长相粗狂,一脸肃容,眼神儿犀利儿狂傲,身着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裳,不似修仙之人般讲求俊秀飘逸,反而他们在袖口裤脚将衣衫缠起。
似是刺客,又像是久经沙场的士卒,身上满是难掩的杀气血腥。
在修仙之人眼中简直粗俗不堪。
鸟群后跟着辆华丽的座驾,两旁跟着两队穿像是夜行衣身手利落矫健,腰侧都配着一把纯黑色的短刃,行走之间步履整齐划一。
伴随着鸟群扑闪的拍打声,尖锐的鸣叫,两厢汇成了一个颇为奇怪的旋律。
忆笙却是有些愣神,她呆呆地看着火鸦群嚣张地尖啸着在头顶盘桓,身体却涌起莫名的熟悉感,偏偏脑中一点儿记忆也无。
自己肯定是喝多了。
她晃了晃脑袋,竭力将注意力放于眼前这几乎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中。
这队人马摆够了场面,便逐渐在众修士面前停下,宴会酒香早已不似那般醉人,原本和气畅然的场中落针可闻。
两方俱都是剑拔弩张,宴会中局面一触即发。
不知有多少门派弟子早已将手指悄悄放于腰间兵器之上,只等为首长老一声令下,行使自己作为道门弟子基本责任。
所有人警惕又戒备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被妖族随从精心侍奉下缓步走来的青年。
对,没错,那是个年轻人。
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位红衣的少年。
万黑丛中一点红。
少年的乌黑头发高高束起,肤色白皙,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瞳眸竟是浅淡极了的褐色,像极了酒杯中上好的琥珀色酒液。
散发着醉人的波光。
妖族人仿佛都化了个好皮囊,这个眼前妖族少主更是带了鲜明的异域风格。
他的眼眶窝微凹陷,鼻梁高挺,在这单薄消瘦的脸上更显得刻薄,嘴角挂着的笑又是十足的高高在上。
他身上的红衣更多的是一种暗红。
像是浸透鲜血的暗红铁锈色,虽然少年的神情也是高傲,但是那种高傲,却是来源于漠视。
他身后好像跟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他的身影隐在少主人之后,令人难以察觉,不过周身的气势倒是十足的凝练。
照样穿着一身和后边无数随从一样的黑衣,只是在领口别了一枚金色文印。
忆笙不敢高声说话,她戳戳前面的四师兄,低声问道:“师兄,那人是谁?”
四师兄抬手之间便施下了密言术,却左手仍然夸张的聚在嘴角旁,同样浮夸转头低声道:
“妖族少主,曲鎏,后边跟着的是佘琛大护法。”
话说,既然施了密言为何又做这幅姿态,一看就是在说小话吧!
三师兄嘴角抽了抽,身子微微向前,庞大的身躯不着痕迹地挡在了两个不着调的师弟师妹身前。
后边两人的谈话仍在继续。
“原来如此。”
忆笙一脸了然,点点头。
“这两位你可得记住了,得多远着些。”
四师兄少有这么啰嗦的时候,看来是真的惹不起,她也不便多说,只得重重点点头:
“好,四师兄,我记得了。”
这位长相可以说得上是艳丽的少主一下马车,便扫了周遭一眼,仿佛周围都是蝼蚁似的,语带嫌弃的开口:
“你们这些凡人,真是不知礼仪,怎么举办这么重大的宴会,怎地不请我们妖族前来啊?”
这话说的,连忆笙都十分想笑。
不请自来还挺有理,说实话,他们凡人宴会,干你妖族何事啊?
再说,他们修士早就算不得是凡人了。
其他年轻气盛的弟子,也应该是同有所感,像是点着了火药桶似的炸起来。
接话那名琉白宗弟子嘴巴比起忆笙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踩住妖族的痛点反复蹂躏:
“哼,只不过是被天界仙族赶下来妖孽罢了,要是嫌我等凡人宴,不如上界参加九重天宴会来的痛快?”
话音刚落,那嘴快的弟子就被他师尊一把提在身后,眼明手快地运功护起法阵。
还得说姜不愧是老的辣,就眨眼之间,根根细若牛毛的银针就被挡在结界之外,叮叮叮地落了一地。
那嘴快弟子仿佛也被吓着了,多亏他师父挡了下,要不此刻还不得凉凉玩完?
捂住嘴,埋头缩了缩,躲在众弟子中几乎不敢冒头儿。
此时,气氛像是被绷紧了的弦,稍有不慎便会全盘崩断。
话说妖族,其实也挺可怜的,在这三界众生中就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有光就有影,有至明就有至暗,这是天道两极,不可更改。
说明吧,有九重天仙族压着,说暗吧,九百魔将你和人家比本源至暗?唔,要说天道眷族,你上比不过龙凤仙族,下比不过人族气运。
这明显就是后妈生的,人家血厚的血厚,开挂的开挂。
这还能怎么玩啊!
由于本身不像是仙族般灵力纯净,也不似魔族般本源至暗,只得几百万年只得龟缩在仙界魔族的交界处划了个妖境,和左右两方大佬也只能硬着头皮处下去了。
你说这么处着倒是也挺好,不知怎么地,三万年前横空出世了个妖帝,妖族便似打了鸡血般揭竿而起。
随后......
额,这位看不清自己实力的小老弟不出意外地被两方大佬联手收拾扔着包袱赶下了界。
现在也只能在这儿仗着身份逮着人族使劲儿欺负了。
将同情的目光转回对面儿,忆笙悄悄在四师兄的掩护下换了只脚,唉,这都一炷香了吧,就准备这么傻站着吗?
像是上天听见了忆笙的心声,深蓝色天际很快便出现明显的掠过的白色影,打断了两族中间僵持的氛围。
众人纷纷抬头定睛一看,随即大吃一惊。
这个晚上着实刺激。
那明显是一对仙门修士,忆笙眼尖的在里边看见了许久不见的何远。
他此时大概是里边最狼狈的一个了,浅蓝色衣裳袖口破了个大洞,后背衣服被什么撕扯的不成样子,头发也显得乱糟糟。
整个人像是刚打了架回来似的。
俊秀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破了皮,缓缓渗出点点血丝。
他周围的师兄弟们看上去也不太好过,皆是一副精疲力竭狼狈不堪的模样。
“是苘山宗!”
“怎么回事儿......”
和那群妖族争锋相对的浅色队伍明显乱了一瞬,窃窃私语声响起,两房人马很快便顺利会师。
还用问吗?
看着对面妖族得意洋洋的样子,这苘山宗的现在这情况肯定和对面妖族脱不了干系!
“哦,原来是苘山宗到了,我说,你们仙门修士不是一向都逃跑功夫厉害吗?这次怎么落到我们身后了?”
“还害的吾等白白站在这僵持了一番。”
那位妖族少主又是副惯常的高高在上,嘴角勾着,那两瓣优美的薄唇像是淬了毒般。
说出的话简直欺人太甚!
一而再再而三,真当他们是好欺负的吗?
有些弟子眼中已经开始冒火了,手指搭在剑柄,不受控制地开始用力,仿佛下一刻,等着这位少主的就是数十把寒光凛凛的飞剑。
但......
此时冲着无名小妖动刀还好,冲着他这个妖族少主的名头,就够长老们犹豫不决,因为一旦兵刃相见,局势会变得非常麻烦。
最重要的是,这可是仙灵大会,容不得丝毫闪失!
可是,偏偏这位少主,知道他们是投鼠忌器,看着他们犹豫不决的样子分外好玩儿,今天注定要挑事儿似的。
疯狂地用这个妖族少主的身份在诸位道门修士原本不健壮的神经上旋转跳跃。
那个狼人不顾众人的怒目而视,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最上边的台阶,还不客气地瞪视着着仍旧斜倚着一派闲适的怀止。
在那种诡异情况下还能刚明正大给自己杯中续酒的人非怀止莫属。
他不仅没收敛一下,反而对着上方人死了爹妈似的欠揍表情,端起手边的酒杯轻笑:
“少主也要来品一品我琉白宗的青梅酿吗?”
谁有心情品那破酒?
现在这情况人能和你是还能把酒言欢把臂同游还是咋地?
估摸着底下弟子都是这么想的,忆笙见着身侧好几个年轻弟子们的表情瞬间带上了无语滑落的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