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一章 新年旧梦(1 / 1)岩口河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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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不同于云州城的富庶繁华人间乐,自有一派恢弘威严的气象。

皇宫内,年轻的宣庆皇帝正在延福宫小憩。宣庆是先帝淳光的第五子,本来与皇位并无太多缘分,不料淳光皇帝在位二十余年,前太子没有熬过父皇的福祚便西归了,二哥庶出,三哥早夭,四哥体弱多病,最后让他捡来了一个帝位。

一位中人手持拂尘,躬着身轻轻走进来,在宣庆帝耳边低语了一番。

宣庆帝精神一振,赶紧端正坐好,让中人把来人带进来。进来的是一位风尘仆仆的老者,须发皆白,正是余怀渊。

“爱卿此去青州,事情办得如何?”宣庆帝急切地问。

余怀渊低头俯拜:“臣有负圣上所托,没能完成预想之事。”

原来柳诚在青州偶然救下的这位余怀渊竟是当今皇帝的近臣,由于余怀渊颇有智谋,秉性刚烈耿直,敢于犯谏直言,加之在京城孤身一人,从不涉足朋党之争,逐渐得到淳光皇帝的赏识和信赖,后来干脆把他放在了自己身边,凡是都要先听听他的意见。淳光皇帝驾崩之前,更是把宣庆托付给了他。由于太后一族式微,新后未立,所以余怀渊虽在朝中并无盛名,也从不上朝参奏议事,但却是真正的幕后垂帘,能左右朝局之人。

在余怀渊看来,青玉堂擅用私法、擅动私刑,置朝廷的纲纪法度何在?让皇家的颜面天威何存?青玉堂的存在就是当今朝廷软弱无能、腐朽昏聩的铁证,是一枚贴在皇家门面上的耻辱印签,必须把它揭下来毁掉。但先帝淳广一直认为青玉堂虽行事狠辣,但从不师出无名,江湖事江湖了,不愿意让朝堂过多干预江湖纷争,因此在位期间始终对青玉堂采取了姑息的态度。

等到宣庆帝即位后,余怀渊不能容忍青玉堂继续存在,他反复对宣庆帝陈述其中的厉害,终于说服宣庆帝对青玉堂出手。不过上兵伐谋,余怀渊想最好是能够兵不血刃除掉青玉堂,因此他给堂主景鸢修书一封,一方面痛陈青玉堂祸乱朝纲的种种作为,一方面又表示出对景鸢个人的恭敬与尊崇,希望景鸢深明大义体恤民生,自行解散青玉堂,从此退出江湖,不再过问世事,并约景鸢在青州白马河渡口见面一叙。

被人卡住脖子威胁自行了断,纵横江湖十几年,历来我行我素的景鸢哪里忍得下这口恶气,所以派了两位弟子准备好好教训余怀渊一番,却不料被柳诚撞了个正着,不然余怀渊定要遭受一顿皮肉之苦。

余怀渊没想到景鸢竟然如此嚣张,他给景鸢的书信上加盖了一枚皇家印记,虽不是玉玺,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见景鸢完全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余怀渊自知无望,也就断了空口伐城的念想,但也更加坚定了铲除青玉堂这个毒瘤的决心。

“陛下,青玉堂一日不出,朝廷便一日难安,为今之计,只能是硬碰硬,免不了一场恶仗要打。”余怀渊忧心忡忡地说。

“敬酒不吃吃罚酒!”宣庆帝听罢,怒从心中起,对青玉堂厌恶至极。“青玉堂经营了几十年,盘根错节,要灭掉它就必须连根拔起,除恶务尽,这事需得仔细谋划,年后再从长计议吧。”说着,宣庆帝拿起榻上的一封奏折递给余怀渊,“余爱卿去青州之后不就,朕就收到了这封奏折,你拿去好好看看,帮朕拿个主意。”

“微臣遵命。”余怀渊双手小心接过奏折。这奏折便是几个月前祁王所呈那封。

大年三十。青玉堂的团圆饭已经做好,三桌丰盛的酒席在正厅呈“品”字形摆开。

景鸢今日一反常态,身着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头戴金玉梅花簪,妆容清淡柔和,尽显温婉端雅,众弟子都看呆了,这还是那个大杀四方所向披靡的青玉堂堂主吗?

“都傻愣着干什么?好酒好肉它不香吗?”景笑天见师弟师妹们一时反应不过来,赶紧过来打圆场。

弟子们这才回过神,纷纷入座,给堂主敬酒,恭贺新年。平素景鸢对弟子们约束甚严,凡酗酒者一律逐出青玉堂,但今日她让大家开怀畅饮,想怎么喝就怎么喝。难得见到堂主和颜悦色,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一些弟子借着酒劲,胆子也大了起来。

“堂主,今天大家都高兴,我们可否也比划比划,让大师姐给指点指点?”

景鸢颔首微笑。

弟子们把酒桌撤下,正厅很快变成了比武场。这几个月,除了和荀觅半真半假地打过一场,就尽是装模作样扮演金枝玉叶了,景笑天也是手痒得很。

“唐越、吴冕,你们两个过来。让我看看你们这几个月有没有长进。”景笑天冲他俩挥手。

两人无奈,只好拿起剑,一招一式对打起来,景笑天看着看着觉得不过瘾,便让唐越吴冕一起上,跟自己比试,话音刚落,不容他俩反对,就率先出了招。

其他弟子见大师姐出手了,纷纷停下来退到一边来观战。

在青玉堂的弟子中,除了景笑天,功夫最厉害的就数唐越和吴冕了,尤其是唐越,大部分弟子在他手下过不了二十个回合。

正厅内一抹橙红、两道深蓝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闪转腾挪如行云流水,众弟子只觉得煞是好看,却什么也看不真切。渐渐两道蓝色身影开始处于下风,景笑天的招式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唐越、吴冕不得不用尽全力,却也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突然只听的“乓”的一声,吴冕手中的灵溪剑竟然断成了两截,三个人都停了下来,吴冕呆若木鸡,弟子们齐声惊呼,唐越看着景笑天,心中满是疑问:为何几个月不见,师姐的内力竟深厚了许多?

这灵溪剑并非一般的宝剑,柔韧轻薄,削铁如泥,是吴冕二十岁时景鸢送给他的加冠之礼,平日里吴冕也是极为爱惜。景笑天看着眼前的情形也觉得过意不去,走过去把自己的惊鸿剑塞到了吴冕手上。

吴冕虽然心疼,却也不敢拿景笑天的剑,连忙推辞。景笑天笑道:“这惊鸿剑本就不适合女子使用,我正想着如何打发它,你拿去了我就有理由去寻一柄心仪的宝剑。”

吴冕还是不敢接剑。

一直不语的景鸢走了过来,看着吴冕,温和地说:“收下吧,这惊鸿剑确实不适合你大师姐,你拿去也好。”

吴冕这才接过了剑。弟子们鼓起掌来。

景鸢让弟子们继续,然后看了景笑天一眼,转身走了,景笑天连忙跟上去,随着一言不发的景鸢进了屋,关好房门。知道刚才自己太鲁莽,景笑天赶紧道歉:“对不起,娘,我错了。”

突然景笑天只觉身前一凉,抬头发现景鸢已经一掌劈过来,掌风凌厉彪悍,好似用了十成的功力,景笑天毫无防备,心中大惊,本能地举起手臂一挡,这一挡却震得景鸢后退了半步。

“娘?”景笑天自己也愣住了。

“你那把惊鸿剑比灵溪剑好不了多少,以你之前的功力,灵溪剑不会那么轻易地断掉,但你现在却可以做到。”景鸢盯着景笑天的眼睛,严肃地说:“几个月的时间,你的内力起码增进了三成。”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认了亲娘自己就内力大增?这也太玄乎了吧,景笑天自己也纳闷,“难道您给我吃了什么丹药?”

“丹药?”景鸢坐了下来,一手撑着额头,一手在桌案上有节奏的轻击。突然,她停住了。

“我记得你让悦来轩传讯给我说,当初是祁王让人给你下了药,把你迷晕了才把你带进王府的?”

“正是,不然他们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得手。”

“给你下的什么药?”

“蒙汗药加上软筋散。”想到自己一时大意着了别人的道,景笑天有些难为情,“不过我一直觉得奇怪,这两味药也算寻常,我竟没有丝毫察觉,好像与我之前见识过的不大一样。”

“原来如此,这就对上了。”景鸢喃喃地说。

“娘,”景笑天觉得景鸢奇怪,“您在说什么?”

“祁王给你服下的不是蒙汗药,也不是软筋散,而是天寻丹。”

“天寻丹?”

“没错,服下天寻丹之后,给人的感觉好似是蒙汗药和软筋散,但它真正的效用并不在于此,而是提升习武之人的内力。”

“您怎么知道?”景笑天越来越迷惑。

“因为这颗天寻丹原本在我手上。”景鸢苦笑了一下,“当年,我爹和几位师叔师伯一起炼制丹药,偶然练成了几颗天寻丹,我爹便把属于他的那一颗给了我。由于天寻丹不容易炼成,而且功力越深效果越佳,我就一直没舍得服用,想留到学成之后。后来,我遇到了你爹,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祁王,你爹不会武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又遇过几次险情,我便执意把天寻丹给了他,虽然不能助他提升功力,但也能够强身护体,只要服下它,一般的毒物便奈何他不得,普通的伤势也能更快治愈。我本以为你爹已经服用了,没想到他竟然藏了这么多年,最后还用在你身上。”

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是这样?景笑天觉得自己的头又大了。如此说来,祁王对自己真的不错,更重要的是,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祁王和娘亲都曾经情深义重两情相悦。想通了这些,景笑天心里舒服了许多。

虽然娘亲说过,如果认了祁王,就要和青玉堂撇清关系,但她这是为了祁王的安危着想,这也说明即便是现如今,娘亲和祁王之间也不是全然无情。如果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认了亲爹,又不和娘亲分开,那该多好。

“要是柳诚在就好了,他脑子那么好用。”景笑天轻轻说道。随即又摇了摇头。

柳诚这会儿在干什么呢?荀觅去找过连兰芝吗?虽说连兰芝之前对荀觅有意,但柳诚那样护着她,她也很难无动于衷吧?说不定柳诚这会正和连兰芝一起吃团圆饭呢。想到这儿,景笑天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除夕夜守岁。师弟师妹们围着篝火跳起了锅庄舞,景笑天自己攒了个小火堆,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景鸢拿过来一件斗篷给她披上,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娘,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景笑天拿起一根枝条,拨弄着火堆,几个火星溅起来。

“你问吧。”

“您为什么会相信柳诚?”

“难道他不值得相信吗?”景鸢反问道。

“他说你们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青州,您不仅没有为难他,还告诉了他我的名字;第二次是在云州,您告诉了他我的身世,还让他给我带话。对一个只见过两次的人如此不设防,这不像您做事的风格,难道不奇怪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或许这就是缘分吧。柳诚实在是一个有趣的年轻人,我很喜欢他。”景鸢毫不掩饰地说:“他来青州,是因为他对你产生了好奇,所以来青州探寻你的底细,我见他不遮不藏,颇有胆识,所以告诉了他你的名字;我在云州见他,是因为他本来要来青州找我,而我当时正好在云州,他找我也是为了求证你的身世。他极聪明,又极坦荡,最重要的是,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那我还应该对他设防吗?”

都是为了我?难道他说的仰慕我、被我折服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连兰芝呢?他对连兰芝不是也一样很好吗?他是不是也仰慕连兰芝、被连兰芝折服了?我不是还说过他们两个是天作之合吗?他还仰慕别的姑娘吗?景笑天的心乱了……

“在我见过的年轻男子里,毫无疑问柳诚是最出色的那一个,笑天,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最出色?不至于吧。”景笑天自己也说不清楚,火堆被她折腾得火星四溅。

景鸢笑了笑,女儿的心思,还是让她自己先理一理吧,便推说困了,要回屋睡觉,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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