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虽然不是最理想的结局,但每个人也都能够接受。大家振奋起精神,一起高高兴兴吃了顿饭。
饭后荀觅把柳诚叫到了自己的房间,指着“初霁”对他说:“这琴该如何处理?”
是啊,这琴很好地起到了干扰余怀渊视线的作用,也算功德圆满了,再说明知是余怀渊的心爱之物,自己却一直把它藏在这里,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余怀渊把自己看做谦谦君子,自己倒在他家做了梁上君子。可是怎么还回去呢?
“要不我找个机会,直接把琴放到他房里?”荀觅提议道。
这个办法不算太好,以余怀渊多疑的性格,肯定会产生各种联想,但其它办法要么不能确保物归原主,要么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比较之下,还是让荀觅还回去更稳妥一些。柳诚认为不管余怀渊如何猜测,应该都不会猜到云州方面的人身上来。
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连兰芝,此去京城多少还是会有些变数,眼下柳诚和祁王的事已成定局,自己也无须有太多的顾忌,临行前,荀觅决定到瑾萱绣坊见上连兰芝一面。
令荀觅有些意外的是,自己在瑾萱绣坊居然没有看见连兰芝,倒是月如站在柜台后面拨弄着算盘,荀觅心中一慌,以为连兰芝病了。
“兰芝姑娘呢?”荀觅问到。
见荀觅突然来到绣坊问起连兰芝,月如忙招呼荀觅坐下,脸上的笑容却有些许的不自然,“姐姐被天客来绣坊的掌柜约去喝茶了。”
天客来绣坊掌柜?荀觅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是一个五十来岁身形微胖的长者,他为什么要请连兰芝喝茶?难道是要商量和绣坊有关的事情吗?
月如看荀觅皱起了眉头,欲言又止。
“月如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荀觅察觉了月如的异常。
月如抿了抿双唇,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我估摸着,天客来绣坊掌柜应该是看上了姐姐,想为他家的公子提亲。”
“你是如何知道的?”荀觅心中咯噔一下。
“我也是猜测,前些天天客来掌柜来过这里,和姐姐说了一阵话,言语间能看出他对姐姐颇为欣赏,还提起了他家的二公子,说是已至适婚年龄,但尚未成家。”
“那今日?”荀觅连忙追问。
“今日天客来掌柜所谓何事,我也不敢乱说,荀公子若是没有急事,不妨就在这里等姐姐回来,你亲自问她。”
荀觅心说别的事再急也不如这事着急,他耐着性子在瑾萱绣坊等了一个时辰,连兰芝这才从外面进来。
荀觅站起来,张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未见,两个人似乎生分了许多。
“荀公子来了。”和荀觅比起来,连兰芝倒是坦然许多。
荀觅看看连兰芝,又看了一眼月如。月如见状赶紧闪身进了内院,心里直嘀咕:好你个荀公子,我好心为了你,你看我干什么?
“连姑娘最近一定很忙吧?”
连兰芝不置可否,微微笑了笑,“荀公子过来可是有事?”
荀觅也不好说破,只得说:“我要去京城一趟,来跟连姑娘告个别。”
“去京城?”连兰芝心里一惊,荀觅要去京城可不是什么小事,便也不再端着,连忙问道:“你要去京城做什么?可是王爷派你去的?”
荀觅摇摇头,“王爷知道此事,但不是王爷吩咐的,是我自己要去京城。”
“可否告知我究竟是何事?”连兰芝脸上的担心已经藏不住。
想到就连兰芝一个人还不知道余怀渊的底细,荀觅也不想再瞒着她,便说道:“我要去京城找一个人,这个人你见过,跟你还有莫大的渊源。”
“谁?”连兰芝满腹疑问。
“余怀渊。”
余怀渊的大名连兰芝之前听他们提起过,而且柳诚也告诉过他那日她在绣坊见到的京城来的老者就是余怀渊,还知道这个余怀渊是个不太好对付的人,自己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
“你有一个舅舅叫连岳川,不过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离开了云州,不知道你娘亲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他?”
连兰芝点点头,有些惊异地问:“他不是死了吗?”
“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知道一点,但娘不愿意跟我细说,我猜测或许跟我父亲有关。”
“你舅舅没有死,他从你父亲手里死里逃生,现在依然活着,只是已经改名换姓。”
“你是说,余怀渊是我舅舅?”连兰芝惊讶地合不拢嘴。
“正是。不过看起来他并不想提起这些前尘往事,往后你若是再见到他,还是依然装作不知情吧。”
“那你去找他——?”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就是柳诚上次入京时从他那里拿了一样东西,如今我再帮他还回去。连姑娘放心,眼下祁王府和柳诚都没什么事,事情办完我就回云州。”
荀觅本想问问天客来掌柜的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万一不是那么回事,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
见荀觅起身要走,连兰芝叫出他,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只荷包,“把它带上吧。京城不比别的地方,你还是要万事小心。”
荀觅立即高兴地把荷包挂在了腰间,还问了一句:“这荷包你可也给柳诚绣了?他现在还在祁王府,你若是绣了,我可以帮着带过去。”
连兰芝抬眼笑道:“柳诚若是想要荷包,该去找郡主才是。”
这下荀觅安了心,知道自己可以无牵无挂地去还琴了,什么天客来掌柜的二公子,不足为虑。
这天夜里,柳诚留在了祁王府,大家都没有睡觉,全部聚集在花园凉亭里,青禾在石桌上摆了一大堆吃食:瓜子、花生、米糕、酱牛肉、鸡胗……
青禾想起来景笑天曾经逼着自己剥核桃、吃核桃,忍不住拿起两个核桃笑嘻嘻地故意对景笑天说:“师父,吃核桃吧。”
景笑天半握拳头,用指节在青禾头上敲了两下,故意狠狠地说:“我请你吃栗子!”
“王爷,郡主欺负我!”青禾连忙告状。
祁王端起桌上的酒闻了闻,摇摇头,看着景笑天说道:“可惜,府上最好的桂花酿都让你拿出去了,不然今晚还可以让柳诚喝上几盅。”
景笑天不由笑了起来,看了柳诚一眼,柳诚赶紧把头低下。“爹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就不可惜了,您的那些好酒可是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把柳诚弄得满脸窘迫。
见大家兴致都这么高,景笑天也来了劲儿,提议道:“大家要不要吃烤鸡,我们在这里生一堆火,烤几只鸡来吃如何?”
大晚上在王府的花园里烤鸡?这个想法很是大胆,不过大家更觉得新奇。说动就动,等景笑天和青禾从厨房把清理好的整鸡拿过来,秦焕和柳诚已经把火生好了。
青禾学着景笑天的样子,把鸡架在篝火山翻烤。看着景笑天熟稔的手法,祁王知道这些年自己的女儿定是受了不少苦,心中多少又有点愧疚和难过。
秦焕把酒坛煨到篝火旁边的灰烬里,很快,馥郁的油脂烧烤气息和陈酿的醇香就一个劲地往人的鼻孔里钻,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红彤彤的笑脸,夏夜本来温度就高,现在大家更是流起了汗。
“真希望每天都能这样。”青禾撕下一个鸡腿,心满意足地说。
“不难啊,你喜欢的话,以后随时都可以烤。”柳诚笑道。
“真的吗?”青禾较起真来,往后柳诚将是这里的主人,他说可以就是真的可以吧?不过怎么说也是云州府衙,好像还是有些不合适,但在秋水苑里面烤一烤,总归不会有什么问题。
景笑天的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掠过,心想,每个人最终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这些吧?实现小小的心愿,就能得到极大的满足,这些年她烤过很多次鸡,只有今天,烤出来的是幸福的味道,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喝下了三盅桂花酿。柳诚又吹起了笛子,景笑天痴痴地听着、看着,真好听,也真好看……
等景笑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天早已亮了,自己躺在秋水苑里的床上,青禾给她端过来一杯蜂蜜水,笑道:“我今天才知道师父原来这么大的酒量。”
景笑天斜了青禾一眼,问道:“我怎么在这儿?昨晚我们不是在凉亭那里吗?”
“你后来都睡着了,是柳公子把你送回来的。”青禾做了一个双手托抱的姿势。
“他人呢?”
“晨起柳公子过来看过你,见你还没醒,就没打扰,嘱咐我等你醒来后给你冲杯蜂蜜水,还说一会儿就回凤栖府,现在应该已经走了。”
喝酒果然误事啊!景笑天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昨晚后半夜,祁王把自己治理云州这二十年来的心得对柳诚倾囊相授,秦焕也把云州各地的一些重要细节仔细给柳诚讲了一遍,直到晨曦微露,祁王和秦焕才回房休息,柳诚这才赶紧把凉亭收拾干净,然后去看了一眼景笑天,便会凤栖府补觉去了。
这几天,余怀渊常常在想,为何景鸢在最后关头放了自己一马?他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疤,断定是和伤疤有关。这些伤疤是多年前自己救人时不小心被烫伤,难道景鸢也在被救的人当中?那时的自己刚刚大难不死,心灰意冷,无心之中顺便救了一些人,根本就没有注意他人的样貌,也没指望得到别人的回报。
若果真是这样,按那景鸢的心性,往后青玉堂应该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了,至少不会直接针对他余怀渊。不过自己在全国设下那么多的暗桩,景鸢竟能如履平地,轻轻松松就到京城找到了自己,余怀渊还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单靠景鸢一个人很难做到,即使加上传说中的那个大师姐,也不太可能,一定是在景鸢身后还有一支强大的力量。
是已经被解散的青玉堂吗?难道说尽管名义上青玉堂已被解散,但实际上那些弟子只是蛰伏在了民间,依然听从景鸢的号令?还是除了青玉堂,景鸢背后还有其它的组织?如果有,又会是哪一家呢?余怀渊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寒而栗。
晚上余怀渊回到家中,赫然发现“初霁”从天而降,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头。心爱之物失而复得,余怀渊忍住心头的狂喜,把“初霁”放在双膝之上,仔细地看了又看。
如果当初是蟊贼偷走了“初霁”,那又是谁好心把“初霁”送了回来?这个人一定是认识自己的吧,余怀渊猜不出来究竟是谁。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好事,余怀渊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正在余怀渊心里有些矛盾的时候,门外想起了三记敲门声。余怀渊打开门,让来人进屋,又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
“如何?”余怀渊问道。
“幸不辱命,”来人双手递给余怀渊一个卷轴,“这是属下暗中查访多日,最后得到的结果,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偏颇。”
余怀渊缓缓打开卷轴,眯起双眼细细的凝视,逐渐蹙起了眉头。
“大人可是有什么发现?”来人察觉到余怀渊神色不太正常。
余怀渊点了点头,对来人说:“你先回去吧,我要好好想想这其中的问题,此事你切不可向他人提起。”
“属下明白。”来人立即行了礼,走出余怀渊的家门。
余怀渊不知道,此时的屋外还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荀觅把“初霁”放回去之后,并没有走远,想到自己反正来到了这里,不如再观察观察这只老狐狸,看看他有没有动什么坏心思。
结果这一看,把荀觅吓了一跳,荀觅所在的位置,刚好能看到余怀渊手中的卷轴,那是一幅画像,而画像中的人,神似景笑天。
原来余怀渊在暗中调查青玉堂的大师姐,他派人到青州去查访,画了青玉堂大师姐的画像,这幅画像虽说并不完全是景笑天的模样,但还是依稀可辨。
荀觅心中暗道不好,连夜离开京城,要回云州向祁王和柳诚说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