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怀渊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天,总觉得画上中的人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没有打过交道,却又有那么一点印象,这个青玉堂的大师姐究竟在哪里出现过?
突然,余怀渊脑中灵光乍现,他想起了妙音阁扑买时看客席上的那个富家小姐,还有在皇宫里,藏在帘子后面的自己只是扫过一眼的安宁郡主的丫鬟。青玉堂的大师姐为什么成了祁王府郡主的丫鬟?青玉堂和祁王府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联想到之前自己曾认为景鸢背后有股强大的力量,余怀渊怀疑这力量正是来自于祁王。
如此看来,为了永绝后患,祁王、景鸢都是留不得了,至少要先除掉祁王。
荀觅带回来的消息自然让众人都大吃一惊,大家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既然余怀渊还没有放弃追查青玉堂,现在拿到了青玉堂大师姐的画像,肯定会有后手。祁王思虑一番,还是给景鸢传了个信过去。
景笑天没有直接跟余怀渊打过照面,她不知道余怀渊看过自己的画像之后,是否能联想到祁王府,但现在凡事只能往最坏的方面想。一旦余怀渊发现自己就是郡主身边的丫鬟,那么祁王府与青玉堂的关系就说不清道不明,要是他再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迟早会发现自己的真正身份,那后果就太可怕了。景笑天想想这些,便有些心神不宁。
其实景笑天想得有点多,余怀渊现在并没有兴趣去追查她的身份,只要查到祁王府和青玉堂之间不清不楚,对余怀渊来说,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去除掉他们。现在他首先考虑的,就是如何才能以最小的代价除掉祁王。
宣庆帝准许祁王归隐的诏书已经拟好,如果借宣诏的机会在祁王府动手,祁王府里有秦焕、荀觅,还有青玉堂的大师姐这几位顶尖高手在,那里又是祁王自己的地盘,几乎没有胜算。
如果宣祁王进宫领旨谢恩,在宫中设下陷阱,又恐祁王本就心怀叵测,正好借机对皇上行不轨之事,再说一旦不能一招制敌,就必然会遭到反噬,到时祁王完全能够以皇帝忘恩负义为由,公然与朝廷对抗。
“祁王府不行,皇宫里也不行,那就在皇宫外、京城里。”宣庆帝阴沉地说道。
皇宫外京城里?余怀渊看了宣庆帝一眼,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发麻。
“祁王给朕写信说要把祁王府改建成云州府衙,自己将另寻一处栖身之地。余爱卿看信王府如何?”
信王府?余怀渊有些意外。原来宣庆帝还是五皇子的时候,被封为信王,当时就住在这信王府里,后来信王坐上了龙椅,成为九五之尊,信王府也就空置了下来。
“朕将自己之前的府邸赏赐给他,这无论如何也算一份莫大的恩宠,不管他将来要不要住在那里,让他先来京城熟悉一下信王府,这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剩下的事,余爱卿就看着安排吧。”
“微臣这就去办。”
几天之后,宫里派来传旨的内侍到了祁王府。宣庆帝准许了祁王的奏请,同时表示这些年祁王治理云州劳苦功高、利国利民,自己甚为感念,特意将自己原来的府邸赠与皇叔,还请皇叔择日入京一览,看看是否合乎心意,并让内侍把信王府的钥匙交到了祁王手上。
内侍走后,祁王召集众人商议该如何应对,大家都明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此去信王府一定危机重重,或许宣庆帝正张网以待。
“要我说,就不用理它,反正皇帝已经许可您归隐,那您大可一走了之,管他什么信王府。”景笑天说道。
祁王摇了摇头,转向柳诚,“你说呢?”
“不去也可以,只不过若真是皇帝动了杀机,您走到哪里恐怕也难得安宁。”柳诚忧心忡忡地说。
“是啊,即使是万丈深渊,这次我也只能跳下去。”
“爹——”景笑天想阻止祁王这个危险的想法。
祁王看着一脸焦急的女儿,笑了笑,说道:“其实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数,说不定皇上依然只是试探,或许是我们把事情想得太糟糕,如果这次去信王府能够彻底打消皇帝的疑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我跟您一块去。”秦焕、景笑天、荀觅异口同声地说。
“笑天,你不能去。就让秦将军跟我一同去吧。荀觅,你也留下来,万一我遭遇不测,你跟笑天和柳诚——”
“郡主有柳兄照顾,王爷大可放心,我视郡主如手足,往后若还有机会,也定会护她周全,但这次王爷入京,我非去不可。”荀觅的语气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知道此次入京凶多吉少,荀觅在出发前找了个机会,再次来到瑾萱绣坊。他本想对连兰芝彻底表明自己的心迹,让连兰芝等他回来,但想到万一这次回不来,那些话说出来岂不是害了连兰芝?因此只是平静地对连兰芝说,自己明日要去京城了。
“又要去?”荀觅不是刚去过吗?这才隔了几天?
“莫不是上次去京城看上了哪家的小姐?”连兰芝故意调侃荀觅。
“这次我是陪王爷一起入京。”荀觅解释道。
“要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或许——很久。”荀觅淡淡地说。
“啊?”连兰芝心中有些失落,“那你好好照顾王爷,也要好好照顾——你自己。”
“好。”
见荀觅的心情明显不如上次,连兰芝就没有挽留荀觅多坐一会,不过看到自己上次送他的那只荷包倒是完好地挂在腰间,连兰芝的心里又舒服了一点儿。
荀觅离开后,连兰芝回房把那只百灵鸟翻了出来,看着它渐渐出了神,突然她的右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一阵没有来由的心慌袭上了连兰芝的心头……
此时的柳诚也在凤栖府坐立难安,信王府里一定有问题,自己目前的身份不方便出现在那里,祁王能够逢凶化吉吗?柳诚越想心里越没有底。要不,自己也悄悄去一趟京城?
祁王不知道,当他和秦焕、荀觅启程之后,柳诚便悄悄随后跟来了。祁王和柳诚都不知道,就在他们走后不久,还有两个人绕道也去了京城,那就是景鸢和景笑天。
原来景鸢接到祁王的密信后心中一直放心不下,担心景笑天会有什么闪失,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来祁王府看个究竟,结果从密道进入祁王的卧房后,找半天都没发现祁王的踪迹,这才去秋水苑找景笑天,看见女儿满脸的焦躁不安,一问之下,才知道了皇帝召祁王入京之事。
景鸢看着景笑天都快哭出来的模样,一咬牙,“走,我们也去。”就这样,五个人前后脚都到了京城。
由于提前做了通报,祁王和秦焕、荀觅一入京城,便由皇宫派来的人接去了信王府。由于当时的信王对淳光帝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五皇子,所以这信王府位置僻静,占地也不是很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加上宣庆帝后来又对信王府进行过一番整修,这王府的内部还是值得一看,但三人显然没有观光的心思。
柳诚在远处看到宫人把祁王送到这里便离开了,祁王用钥匙打开了信王府的大门,秦焕在前、荀觅在后,三人进了信王府,大门很快被关上,不久又有宫人提着食盒过来,荀觅打开门接过食盒,并没有让宫人进去。
盯了半天柳诚没再发现别的动静,便绕着信王府外围走了一圈,开始寻思,如果宣庆帝要让人在这信王府内动手,会用些什么样的手段?
首先,定会将秦焕和荀觅支开,拿掉祁王的左膀右臂。只要只开了秦焕和荀觅,对不会功夫的祁王下手就容易多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对祁王下手。祁王没有理由自杀,所以不会伪造自杀的现场,为了不引起非议,也不会让祁王受到明显的外伤,因此最大的可能就是制造祁王暴病而亡的假象,能起到这种效果的,要么是内伤,要么是中毒,或者两种手段一起上。
如果是投毒,会通过哪些途径投毒?现在的饭食都是宫里面送过来,他们不会蠢到在饭食里下毒。水应该取自府内的井里,直接在水源下毒很容易露出马脚,想把毒下在祁王杯中,现在宫人根本入不了信王府的门。再有就是在熏香里藏毒,但只要祁王不燃熏香,就不会有事。除非是事先在府内安放了一些致迷致幻的毒药,但要神不知鬼不觉瞒过他们三人的眼睛,并非易事。
因此最有可能的就是让祁王受内伤,把秦焕和荀觅引开后,再派一位高手对祁王下手,这是最容易实现的。柳诚推测,皇帝至少会派三拨人过来,先由两拨人分别把秦焕和荀觅引开,再由一拨人来重创祁王,可能还会下点毒。
如果一切如自己所想,柳诚便打算先潜伏在信王府外,一旦看到荀觅和秦焕被引开,自己便立即进入信王府,救下祁王。
第一天夜里,平安无事,柳诚呆到天亮,看到送饭食的宫人又来了,荀觅也把食盒提了进去,便就近找了家客栈睡觉去了。
第二天夜里,一切照旧。
第三天夜里,宁静终于被打破了。子时,一个黑影飞身上了信王府的院墙,柳诚还在猜测一会儿是秦焕先出来还是荀觅先出来,结果就看到这个黑影已经从墙头栽了下来,没过多久,又有一个黑影从另一个方向栽了下去。秦焕和荀觅还没出手就已经折损了两个人,柳诚心中也是好奇,到底是谁在暗中出手相帮?
就这样,先后有十来个刺客摔在了信王府的墙角,秦焕和荀觅终于也被这些动静引了出来,和那些挣扎着的刺客动起了手。柳诚正准备跃上墙头,突然想到自己会不会也被当成刺客被人打下来?就在柳诚犹豫的一刹那,已经有两道身影一同上了信王府的房顶,很快便消失不见。
柳诚心中大惊,不再多想,立即跟着上了房顶,循着亮光来到了祁王的门外,却听到了屋里传来了祁王的声音。
“你们怎么来了?”
你们?柳诚一愣。
“我们不该来吗?”是景鸢的声音。
“爹,娘,我们赶紧离开。”
原来刚才在暗处击落刺客的正是景鸢和景笑天母女。柳诚稍稍放了心,找了个地方先躲起来。
“你们先藏到后面,一会儿应该还会有人来。”祁王知道,既然官家已经出手,就不会这么轻易收场,那就干脆让他们都出来吧。
柳诚知道,即将到来的人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他的目标直指祁王。柳诚不由捏了一把汗,但想到景鸢和景笑天都在,又觉得自己不用过于担心。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果然来人了,来了三个,而且他们不是从房顶下来,是从大门走进来。走在前面的,是余怀渊,身后跟着的两位武者,一看就身手不凡。
余怀渊推开房门,见祁王面不改色端坐在房内,便略微展颜,在祁王对面坐下来,两名武者跟着站到他的身后。
“祁王殿下,我们终于见面了。”余怀渊开口说道。
“你是余怀渊,”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在无形之中,两人已经较量过多次,祁王知道眼前的人只可能是余怀渊。
“王爷好眼力。”余怀渊不紧不慢地说。
“也是连岳川。”祁王接着说道。
余怀渊微微一愣,“看来王爷知道得不少。不过,王爷知道得再多,也没什么用了,秦焕、荀觅一时半会回不来,这次为了王爷,我可是把宫中半数的侍卫都调过来了。”
“那可真是让余大人费心了。”祁王的语气依然温和,“只是何必对我这样一个过了气的王爷如此大费周章?”
“过气王爷?殿下可真是谦虚。有道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说的正是祁王殿下吧?”
“我哪有什么志向?我都已然这样了,圣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祁王有些无奈。
“王爷的本事,先帝多次领教过,如今的情势是进还是退,王爷皆能自如,一切都在王爷的掌控之中,作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把这样的主动权交到别人手里?”余怀渊直言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