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柳诚觉得不对,不是说那个地方只有她和她娘亲知道吗?
“自然不是。”景笑天打开自己的衣柜,里面只剩下几件完好的衣裳,景笑天把好的坏的衣裳都拿到一边,取下一块靠墙的木板,原来,在衣柜的后面,还有一个暗室。
柳诚跟着景笑天进入了暗室,这是整个青玉堂总坛唯一没有被破坏的地方。虽然是暗室,外侧墙壁靠近顶端的地方还是开了两个小窗,透了不少亮光进来,地上摆放着一座木马、一个跷跷板,墙角还有一个用砖石垒成的滑梯,上面铺着抛光的青石板。
“当年我娘把我接到这里之后,见我没什么玩伴,就给我弄了这些物件,我最喜欢这个跷跷板,因为偶尔她会陪着我,一端是我,一端是她,每当跷跷板起起落落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堂主是我娘该多好。但更多的时候我只能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在这里玩,所以这滑梯上都磨出了印痕。”景笑天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抚摸着青石板。
“后来我慢慢长大,这些东西就不怎么玩了,但我有空的时候,还是喜欢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触景生情,景笑天的眼角又湿了。
柳诚想象着年轻的景鸢和还是个小丫头的景笑天坐跷跷板的画面,心头一热,在跷跷板的一侧坐下,示意景笑天也在对面坐下来。
两个人在跷跷板上一上一下,景笑天闭上眼,好像又回到了梦中的童年,但一睁开眼,她就清晰地发现,回不去的不只是童年的时光,还有娘亲默默给予自己的呵护和温暖。
柳诚把跷跷板停下来,走到景笑天身边,轻轻抱住了她……景笑天就这样一动不动靠着柳诚,有一瞬间,景笑天甚至觉得在柳诚的怀抱里,自己还可以是个小孩。
待景笑天从跷跷板上下来,准备和柳诚离开的时候,她指了指暗室入口的旁边,柳诚望过去,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黑色长木匣,果然,唐越还是把承影剑买下来了!
“这是一把难得的宝剑,也是唐越的一番心意,你带上它吧。”柳诚在木匣边蹲下来。
景笑天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柳诚怎么未卜先知,连这都知道?柳诚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将那日在琳琅轩的情形告诉了景笑天。听完,景笑天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等景笑天和柳诚回到云州的时候,发现城墙上张贴着几张告示,内容都完全一样,主要的意思就是皇帝昭告天下:朝廷体恤祁王劳苦功高,恩准祁王奏请归隐,由凤栖府柳诚出任云州知府一职,即日上任。
柳诚心中大惊,急忙让景笑天先回祁王府,自己回凤栖府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隔着老远,柳诚就看到凤栖府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云州城的人都被这告示弄晕了头,更是好奇这柳诚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为了不被民众纠缠,柳诚一直等到夜里凤栖府门口的人都散了才悄悄进去,柳玄璋和夫人在屋里急得直打转,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见柳诚终于回来了,赶紧将皇帝的圣旨拿给了他。
这种时候任命自己出任云州知府,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柳诚原以为祁王的事一出,朝廷方面会集中火力对准祁王,自己这云州知府也就黄了,祁王、景鸢、景笑天对自己情深似海,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站在他们一边,为了不把父母牵连进去,柳诚本打算明面上中立,暗地里支持祁王。
没想到朝廷把自己当成了射向祁王的火药。柳诚知道,之所以城墙上的告示还在,之所以没有人阻拦云州府衙的修葺,那都是祁王看在他柳诚的情分上。
如今表面上的中立是不可能了,要么走马上任戴上云州知府的乌纱,要么与朝廷决裂旗帜鲜明地站到祁王的麾下。选择了前者,就成了祁王的敌人,今后只能与景笑天兵戎相见;选择了后者,就成了叛臣,百年凤栖府将毁于一旦。
柳诚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走着走着就陷入了绝境,但他知道自己绝不会选择前者。
见一向冷静自持的儿子脸色惨白,柳玄璋和夫人明白柳诚遇到的不是一般的难处。他们只是有些困惑,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也进京面圣了,也与祁王接洽过了,一切不是顺理成章吗?他们哪里知道,祁王冲冠一怒为红颜,云州已不再是昔日的云州。
柳诚又一次来到了祁王府,不过这次不再是光明正大,而是顺着那条当年祁王专门为景鸢所修的密道,既然祁王府的秘密自己都知道,柳诚觉得,自己必须与祁王坦诚相见。柳诚的这次到来,似乎早在祁王的预料之中。
“王爷,这云州知府我自然不能当,事到如今,凤栖府已然保不住,我唯一的后顾之忧便是父母双亲,所以——”
“我去把你的爹娘接到府里来,在这里没人敢动他们。”景笑天抢先一步说道,柳诚这次明确表态站在他们一边,她很高兴,年初的她还曾因为柳诚对余怀渊模棱两可的态度耿耿于怀。
“不,柳诚,这云州知府你必须要当。”祁王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爹——?”景笑天惊呼,“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焕和荀觅也惊讶地看着祁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诚,以你凤栖府目前的实力,如果公然违抗朝廷的旨意,朝廷要灭掉你并不是难事。当然,我可以在你身后支持你,但是我们何必给自己四面树敌?你明确站在我这一边,只会加剧朝廷的恐慌,让朝廷变本加厉,无所不用其极,届时受难的只会是黎民百姓,云州在我治下安享太平二十年,我不想这一切最后葬送在我手里。”祁王缓缓说道。
“那我该如何?”
“出任云州知府,让朝廷觉得你是他们的人。朝廷定会认为我需要时日招兵买马、养精蓄锐,但他们错了,要把宣庆拉下马,何须劳神费力上战场?我要的就是在这个时间,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既然你选择站在我这边,那我们就来个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众人恍然大悟,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主意是不错,可如何里应外合?余怀渊可不是吃素的,柳诚知道,自己走马上任后,朝廷肯定会让自己对付祁王,要蒙混过关没那么容易。这个道理,祁王不会不明白。
“王爷可是有了周密计划?”柳诚问道。
祁王让秦焕拿出一张全国疆域图,打开后铺在了书桌上。柳诚见上面有不少用朱砂笔新做的标记,知道这些天祁王果然没闲着。
“要想短时间内控制局面,必须扼住朝廷的咽喉。京城靠北,本身物产并不丰厚,多为其它各州输入。眼下夏秋之交,京城的存粮已经不多,过不了多久秋粮便会成熟,京城的储备粮基本都是由南向北经漕运输送,因此笑天和荀觅,你二人召集青玉堂弟子,沿途切断这条水路,断了京城的粮草。”
景笑天和荀觅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祁王接着说道:“官盐一向由朝廷垄断,近三分之一的国库收入都来自官盐,我国目前的官盐基本都是井盐,井盐工艺复杂,制作成本高,售价自然也不低,云州靠海,早些年朝廷屡屡行刺于我,为求自保,我曾秘密派人晒制了大量海盐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可以把这些海盐以低价分批投入市场,重利诱惑之下,自然会有人铤而走险,盐业一旦被扰乱,国库就会吃紧。”
柳诚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以前还是轻看了祁王。
“此外,今年年底要上交朝廷的贡赋,本来我已经备好,这笔银两不会少于整个朝廷一年收入的两成,用来稳住各州县的那些官吏已经足够,这些人本来就是贪生怕死的逐利之徒,只要他们在朝廷借钱借粮时以各种借口龟缩不出便可。”
祁王放下手中的木尺,看了众人一眼,接着说道:“如此一来,朝廷自会乱了阵脚,我们也就有了胜算。”
“那我又该做些什么?”柳诚问道。
“此时你便可以勤王为由入京,作为我们的内应,在一个混乱的京城,多得是机会拿下皇宫。”
柳诚觉得祁王的思虑已经比较周全,只是他认为朝廷不会放任他几个月在云州毫无建树,要想取得朝廷的信任,获得勤王的机会,只怕是要给朝廷递上投名状才行。
祁王看出了柳诚的担心,微微笑了一下,“你放心,你要的投名状,我已经给你备好,需要的时候你自会明白。”
听祁王如此一说,柳诚顿时感觉自己之前的那些机谋真的只能算是小聪明、小把戏,无非是给生活增加点情趣而已,但其实想想当年的祁王,也何尝不是只求玩弄点小聪明让生活有滋有味,可偏偏就有人逼着他用起了大智慧。
最后柳诚和祁王议定,这段时间减少见面,柳诚只需努力营造出勤政的形象,根据祁王的进展见机行事。景笑天和荀觅也准备出发去召集青玉堂弟子,为切断各处粮草通道做准备。海盐以及与各州县衙门串联之事,则由秦焕负责协调。祁王依旧坐镇王府当总指挥,他并未把云州弄成铁桶一般,而是外松内紧,除了那一纸诰令,一般人也看不出云州跟往日有什么不同。
云州府衙修葺完毕后,柳诚便搬了进去,时隔二十多年,云州又有了知府大人。由于祁王是自请归隐,朝廷昭告之后也未见祁王发声,所以此事在云州民众中倒也没有引起什么非议,加上凤栖府的名声一向很好,所以大家更多的是对新任知府的好奇。
新官上任三把火,柳诚决定主动做些事,最好是热闹、人多、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资的那种事,以此来向朝廷证明自己这个知府实至名归。
朝廷给了柳诚极大的自由,自他以下府衙的所有文武官吏以及仆从,全部由他自己负责挑选,由于祁王现在需要用人,没有按原定计划把人给他,柳诚想着自己首先得找些人来府衙当差充门面,不用太精明,老实听话的就行。于是他在府衙外面贴了一张告示,列了几个还算宽松的条件,让有意向的人前来府衙参加选拔。
告示贴出的第二天,府衙外面就围满了前来应选的人,其实也有一些人就是凑过来看看这知府究竟长什么模样。柳诚一眼就看到了挤在人群最前面的虞山,不由笑了起来。虞山很长时间没见少爷露面,心里也是好奇,怎么少爷突然就摇身一变就成了云州知府,不过他心里倒是高兴得很,觉得自己怎么着也能跟着谋个官差当一当。
柳诚让年龄超过五十岁或者小于十六岁的、背上背着手里抱着孩子的、挺着大肚子快要临盆的、说话明显不利索的这些人暂时先回去,以后有机会再来,若果想看热闹也可以留下来退到一边,不影响选拔就行。这些人一听,立即听话地往后退,但没有一个人离开。
柳诚把剩下的七八十个男男女女集中到府衙前面的空地上,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来,让他们一个一个轮流进行自我介绍,说说自己为什么要来应选,有什么才能,顺便展示一下。候选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这是什么选拔方式?也不说个标准,这知府到底想招什么样的人啊?
柳诚清了清嗓子,虞山连忙帮助维持秩序,让大家保持安静,听知府大人说话。
“这个年轻人就不错,懂得察言观色,我喜欢,过来,你被选上了。”柳诚冲虞山招了招手。
虞山一听,立即喜滋滋地站到了柳诚身边。
“只要有长处,又恰好是本府所需,就可能被录用。”柳诚慢悠悠地说。
大家一听都来了劲儿,纷纷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有写字漂亮的、有过目不忘的、有会变戏法儿的、有能说会道的、有武艺高强的、有力气大的、还有说自己做菜手艺好的,柳诚一听这个好,让虞山带着人去府衙的厨房,现做两个菜端出来。
最后,柳诚从中挑选了十来个思路清晰、不刻意卖弄的年轻人,让他们从明日起来府衙当差,当然也包括那个会做菜的人,除了他,别人都没有安排具体的差事,柳诚只是告诉他们,自己要先看看他们的实际能力到底如何,遇到具体事儿再行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