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啦!”
陈兰端上两碗鸡丝面,香味浓郁扑面而来,耿涵鼻头轻耸一下。
“就是这个味!”她把碗接过来瞪大眼睛:“一年没吃可馋死我了!”
康津也有些饿,抓起筷子埋头捞面。
听见两人吃面的动静,她欣慰笑起来。
“平时忙坏了吧!”顺手整理康津蓬乱长发,她把辣椒酱递给耿涵,见她一加一大勺,忍不住唠叨。
“少吃点辣!不知道津津的胃都吃坏了啊!”
耿涵撇撇嘴告状:“你还说我呢!就她去丰响出差还不忌嘴吃了好几天呢!”
陈兰连忙拎起康津的耳朵:“怎么不长记性啊?”
“陈姨,入乡随俗没办法”康津无奈笑笑。
“哦那等进了医院就有办法了?”她不赞同地摇摇头。
外面路上热闹起来,夹杂一阵小孩玩闹的吵嚷声。
耿涵有些好奇地往外看一眼。
“哎小石头今年几年级来着?”她问。
康津咽下嘴里的面:“五年级。”
“都不记人几年级你这姐当的可不称职啊!”陈兰啧啧奚落。
她摸摸头没否认。
又过了一会,陈兰把吃空的碗收走,三人搬凳子坐在门槛,目光游移在路过人群中,试图寻找熟悉的人影。
春节假期,正是学生们放假在家撒欢的时候,镇上的孩子每天都会在附近聚集玩耍。
路上的小孩们一波又一波的跑来跑去,半个小时过去她们还没找到想见的人。
陈兰捶捶酸痛的腰,哎哟一声站直身子,拎起凳子往屋里走。
“可别等了吧!小石头估计到后山玩了!”她已是习以为常。
康津凝眸远望,收回视线,站起来回屋,只有耿涵还在门前坚持。
陈兰站在后院晾衣服,康津移步走到跟前搭手。
两人一起晒被单,陈兰叹气:“小石头可真不是个好脾气,就这学期因为打架被叫家长都有五六回。”
“还没加上逃课、不写作业......”
“唉我看啊是没人能管住他!”
她一句句数落,康津眉头皱地快要挤出水来。
“外婆不……”
陈兰忙摆手:“别提了!你那个外婆恨不得宠废他,说不得骂不得!”
帮陈兰搭完被单,她走到门口,见耿涵眼巴巴地看着路上空荡荡,把手放到她的头顶。
“别看了,走吧。”
耿涵抬头仰望:“现在去?”
她点点头。
桌上有一竹筐理好的火纸,是陈兰事先准备的。
两人挎上竹篮,跨出店门往南边,一直走到青石板路尽头,再绕过长坝子走进一望无际田间。
脚下的土路松软,踩在青色农作物上,两人脚步轻飘,步履缓慢却费力。
穿行高耸杉树林间,沿着蜿蜒小路绕一圈,走至田梗一处小山丘前。
两座紧挨的坟头,上面杂草丛生,郁郁蓬勃,前面竖立两块低矮石碑。
康津和耿涵把篮子放下,走近土坡拔草。
不一会表面的草被她们拔光,坡上光秃秃一片。
从篮子里取出火纸叠好,用打火机点燃,不一会烟雾缭绕,气味呛人。
青草气息与火烧纸味混合,康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耿涵笑道:“送她们俩的新年礼物?”
康津捏捏她的耳朵,拉她一起跪下磕头。
膝盖陷进土坑,尘土沾满年轻女孩的光洁白皙额头。
耿涵望着石碑上的照片笑起来。
“耿老师好久不见!你和顾阿姨这一年过的还好吗?”
“你放心我和康津都很好,今年做了一大桌菜都没吃完呢!”
“前段时间还去相亲了!”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却说得格外开心。
康津静静盯紧两座墓碑。
“慈母耿文萍”,“爱妻顾云芳”。
照片上是她们美丽温柔的音容笑貌。
空寂无声的田野,略过几只鸟雀,扑腾飞向远方。
午后暖阳顺着树干枝桠倾斜,洒落大地,万物镀上金钿,闪烁迷人。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音越来越近。
耿涵停止说话,和康津一起回头。
男人的身影入目,两人微怔,默默站起身。
袁坤缓步走来,寥寥瞧一眼两个姑娘沉声问:“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他也不在意,走到坟前把花放下,微躬身用手帕轻轻擦去石碑上的积灰。
望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康津心头又浮现一抹相似的感觉。
他也已经苍老,原来那般风流潇洒的人变成了如今的年老体衰。
他一个人对着耿文萍的坟说话,康津和耿涵转身往小路走。
回去的路上,耿涵难得沉默,康津牵动她的手,微微晃几下。
“怎么不说话?”
耿涵偏头瞧她,神色迷茫怅然。
“你说耿老师会后悔吗?”
康津莫名:“后悔什么?”
“做别人的小三,一辈子活在阴影下,抬不起头。”
她摇摇头,失笑:“不会后悔。”
“为什么?”耿涵奇怪她如此肯定。
“因为她自己说她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后悔两个字。”
她强调:“她是这么对我说的。”
耿涵切一声,环住她的腰闷声问:“以前他对你好吗?”
没有说他是谁,康津却明白。
她点点头,神色黯然:“但我从前一直恨他。”
耿涵收紧力道抱她,她明白她的处境。
袁坤无论做得多么好,在康津那里都是徒劳,因为她和耿文萍所承受的全部谩骂侮辱都根源于他。
刚回到陈兰店里,她们俩就被拽进厨房安排活计。
把饺子皮肉馅都塞给她们,陈兰交代:“我把你们外婆还有小石头都叫来了,晚上一起吃饭,饺子包两蓖板就行。”
边说边解掉围裙往外走,耿涵举着擀面杖问她:“那您呢?!”
“我儿子相亲怎么的?我还不能去把把关?”陈兰哼一声,又得意地瞥她。
耿涵乐地哎了声:“快去快去!别耽误了诚诚哥大喜事!”
话落陈兰忙不迭掀帘走远。
窄小昏暗的厨房,她们面对面坐下包饺子,一直到下午五点饺子才包完。
外面大厅里空荡荡,顶上白织灯亮起,煞白光线衬得屋内愈发冷清寂然。
天色渐渐稀淡,暖黄霞光散射晕在洁白云朵边沿。
康津走到门口,眺望远处天际,漫天霞裙随影流转,云舒袅袅,栖在青瓦檐角。
河对岸并肩逆光而行一高一矮两人,渐渐人影变大,穿过石桥,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康津看清了两人。
对方也看清了她。
她瞳眸间的光倾泻而出,流转如曜泽明月,指尖扣紧门框神色怔然。
青石板小路上,那人脚步轻慢,迈着长腿,神情松散,一身黑衣飒飒,身侧跟随个子稍矮的中年男人。
直到人走到眼前她才转醒。
“你怎么……”仰首望着他的眼睛,她话说一半。
关恂垂眸,目光沉沉压在她脸上。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旁边屋角传来一群小孩哄闹声,康津侧脸瞄一眼,收回视线。
“早上。”
“关恂啊!这就是陈兰家还记得吧?”旁边的中年男人手指向店内给他介绍。
关恂冲他点点头:“李叔麻烦您了,今天您先回去,晚点我再去家里拜访。”
“嗐!不妨事!”他拍拍关恂的胳膊:“那我先走哦!”然后转身往南边走。
“您路上慢点。”关恂冲他背影喊一声。
下一秒他的目光落回康津的脸上,女孩脸色粉红,唇瓣轻抿。
他眉梢微扬,有意缓和她的局促:“不请我进去坐坐?”
闻言康津后退一步,侧身迎人进来。
男人挺阔高大,黑沉的影子把她完全拢住,霎时康津鼻息间全是他的气息。
清冽舒适,不知是什么香,却极富安全感,很快男人越过她走到里面,味道消失,她忍不住揉了揉鼻尖。
她转身跟进去。
倏然,后厨的帘子被掀开,耿涵低头挥动擀面杖,拍打身上的面粉,一边跺了跺脚还在叫她。
“津津!陈姨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要不要去家里接小石头过来呀?”
康津站在桌边给关恂倒茶,偏头回应她:“再等等,应该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