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绾回来的第二天,归家探亲的玉棋也回来了。
玉棋是燕家的家生子,她爹爹从前是燕老爷的书童,后来被放出去做了管事,现在和她娘一起打理着燕绾名下的铺子。
铺子从前是燕夫人的嫁妆,故而并不在锦官城,而是在京城。
她回来时,还给燕绾带了封信。
“大少爷说小少爷送的信,他已经收到了,还说他过些日子便回来,叫姑娘不必担心的。”
玉棋才回来没多久,还不知道城中的那些流言。
却也猜到城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否则大少爷也不会写了信后,仍旧不放心,还特地叫她转述一段话。
燕绾接过信,打开看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大哥在信中不仅没觉得她不该退婚,反而还跟阿钊一般,都叫她离程焕远一些。
大哥说他很欣赏程焕的才学,对他的为人也并没有什么质疑的地方,与之交好,彼此做个朋友,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因着性格的缘故,不适合将人变成自家人罢了。
总之,一封信看下来,燕绾颇有几分云里雾里的迷茫之感。
单从字面意思来看,她好像是明白了大哥的话,只管将程焕当做世交之子,不远不近的相处着,便已经足够了。
但仔细看他遣词造句,却又觉得不大对劲。
这时的燕绾,还不知道自家爹爹正准备将程焕收做义子,故而对大哥在信中的保证很是迷惑。
什么叫做绝不会叫程焕再成为他们自家人的?
难不成那个主动上门要求退亲的程焕,还会出尔反尔,再重新提起与她的婚事不成?
燕绾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
心中却还是落下了一道浅浅的影子,或许她可以找人给程焕相看人家,等程焕再次定下婚事,与他人成亲后,大哥应该就不会再有那般的困扰了吧!
将信纸重新叠放在一起,又平平整整的放进了信匣之中。
燕绾顺手将信匣递给了身边的玉棋:“你把这个放回原处,再叫玉浓将我从甘露寺带回来的匣子拿过来。”
很快,玉浓跟着玉棋一起过来了,还带了个紫檀木的匣子。
方正的木匣纹理自然,雕工精细,本身便已经是难得的精品。
玉浓与玉棋跟在燕绾身后,也看过不少的好东西,这会儿看着匣子,忍不住猜测里面装着的东西,该有多珍贵。
很快,燕绾便打开了木匣,从里面拿出了一串佛珠。
桃木质地的佛珠,被打磨的分外光滑,每颗佛珠之上都刻着字,穿成一串,所有的字加在一起便是一篇经文。
别人如何挑选礼物的,燕绾说不好。
但她遇到的这些人,给她送的礼物,年年都是换汤不换药。
比如她爹,自从她说过喜欢爹爹送的青玉小马,于是每次给她带的礼物就是各式各样的青玉小马,她房间里的博古架都已经摆不下,还有一部分被送到了库房之中。
而佛珠,是谢忱送的。
很多年以前,燕绾刚刚接触到佛法,得知有往生经这样的一部巨著,便一门心思的想要跟在大和尚身后当个小和尚。
且不说燕家人会不会同意,只大和尚自己就不同意的。
可燕绾小时候是个极其固执的小姑娘,即便其他人都不同意,也不可能改变她的想法。
大和尚不愿意给她剃度,她就偷偷找了匕首,自己割断了自己的长发,还找了谢忱帮忙,两人互相给彼此剃了个光头。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谢忱年幼之时,就已经很厉害了。
他可以将燕绾的头发剃光,却丝毫没有伤到燕绾,而燕绾就做不到这样了。
当大和尚带着人找到躲起来的燕绾与谢忱时,燕绾变成了个小光头,剩下的谢忱却还留着一半的头发,另外剃光的那一边伤痕累累,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不过就算俩人最后都成了小光头,大和尚也还是坚持着先前的想法,对燕绾的努力无动于衷。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燕绾找了人给自己做了好几套小和尚的僧服,小和尚专用的佛珠没处去寻,还是谢忱偷偷刨了房间里的椅子腿,用匕首给她削出了一串佛珠,上面没有花纹,也没有刻字,就普普通通的一串珠子。
虽然后来燕绾放弃了当小和尚的想法,但每年给她送一串佛珠的习惯,谢忱却是已经养成了。
从早些年的普通珠子,到如今的刻满经文,谢忱的雕刻手艺是越发的精湛了。
取下腕间的佛珠,换上了新得的那一个,燕绾晃了晃手,问身边的丫鬟:“好看吗?”
当然没人会说它不好看的。
旧的那一串,连同从前的那些串佛珠,都被燕绾放进了床头的柜子中。
她有许多珍视的东西,都被放在了这里。
燕绾将佛珠缠绕在腕间,忽然想起谢忱今年生辰的时候是在京城,因着山高路远,又不知道他在京中住处的缘故,她都没来得及送给他。
现在他人回来了,或许可以将礼物给补上。
她看向玉棋:“我先前得的那副黎光翀的画卷,是放在库房里吗?”
黎光翀是谢忱最喜欢的一位诗人,他于诗词曲赋一道最为出名,实际上,他在画之一道也能被人尊为宗师,只不过他的画现存于世的并不多,能被轻易找到的大多是仿品。
而仿品能有他的一二分风采,就能称得上是佳作了。
燕绾手中的那副画,也是在机缘巧合下得到的。
其实燕绾一开始得到的是一副仿品。
若不是她爹爹同样喜欢黎光翀,并且一眼看出仿品其实内藏玄机,找了人将画卷外层的仿画给揭去,露出内里的真品来。
毕竟一般人哪里会想得出,真品其实就藏在仿品之下呢!
虽然燕绾早前给谢忱准备的礼物并不是这个,但她后来既然得了这幅画,而谢忱又恰好回到了锦官城,那送给他也是无妨的。
至于她爹爹。
左右爹爹的书房中已经有了好几幅黎光翀的话,少了这一副,也没关系的。
谁叫谢忱是一副也没有呢!
她这边都已经打算好,要去找木匠定上一个好看的木匣子,用来装这幅价值连城的画卷。
哪里能想到画已经不在她的库房中了!
玉棋小声提醒着她:“姑娘,您忘了,上次老爷醉酒归来,遣人找您要了一副画,您当时二话不说,就叫奴婢去库房把画拿了送给老爷。”
“老爷那时要的,便是您现在说的那副画。”
就有些烦心了。
燕绾忽然想起来,她并非是程焕登门那一日,才听说他的名字,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就听说过的。
现在想来,可不就是她爹醉酒的那一回么!
燕老爷当时是与何人一起喝醉的,燕绾并不清楚,但她知道他喝醉以后,是如何从她这里拿了一幅画,然后眼巴巴的送给了其他人。
当时,阿钊还曾到她面前诉说委屈。
爹爹就算醉了酒,念的也是别人家的孩子,都不夸他一分好。
燕绾皱着眉头,阿钊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是爹爹赠画之人,也就是程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