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
玉浓担忧的看着坐在窗边的燕绾,白日里姑娘还和大少爷有说有笑,等到了晚上,她看上去却是阴气沉沉的。
燕绾在玉浓的呼唤回过神来。
面上的神色依旧是不大好。
“姑娘瞧上去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燕绾向来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都经不起深思,却想不通燕老爷瞒着她们,独自跑回锦官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钊一直没能找到那天推我的人,最近几日都一直泡在外面的街上,都没怎么往我院子来了。”她叹了口气,“我还想着在碎叶城待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等过几日便同爹娘说要回锦官城,至于游园会那天的事情,就不再追根问底了,毕竟我也没有真的出事。”
可现在的情况是,她还没来得及说想家,燕老爷就丢下她们这些人,一个人回了锦官城。
白日里不细想的时候,倒也觉得还能接受。
夜幕降临之后,缠绕在心头的诸多情绪便一起涌了上来,让她一点点抽丝剥茧般的回想白日里的事情。
那些本来能轻易接受的事情,也一下子就变得难以接受起来。
晚间的疑惑,到了第二天清晨时,燕绾也没能想明白。
“姐姐,我们一起出门吃早膳吧!”
同样是在昨夜被她念叨着的人,燕老爷依旧还在锦官城,另一个燕重镜却主动送上门来了。
小少年难得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仿佛心底藏着天大的好事,要与燕绾分享似的。
见他如此模样,燕绾心头一动,难不成真的叫他找到了那个推她的人!
这可真的就太巧了。
不过燕重镜没有开口,燕绾便也没有主动去问。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阿钊现在高兴的原因,就一定是他找到了那个躲在夹道里的人。
燕重镜今日来得格外的早,燕绾也才刚刚洗漱过,玉棋都还没来得及将早膳摆上桌呢!
“我也好些日子没出过门了,”燕绾看着街边来往的人群,依旧是有些不大习惯。
日常在锦官城闲逛时,街边可不会有这么多的人。
尤其是当她从路人身边经过时,那些人总是会抬头看她,仿佛是在看什么稀罕的物件,或许有人会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但燕绾是极其不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厌恶的。
她讨厌有太多的人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燕重镜平时确实有些粗心大意,但在跟燕绾一起出门的时候,他的细心程度总是会直线上升。
就好像燕绾现在才刚刚皱了两下眉头,连她身后的侍女都还没察觉到异样,他就已经感觉到自家姐姐的不耐烦。
想要带姐姐去的那家早点铺子,尚且还有一段路。
掉头和绕道的想法,在燕重镜脑海出现半息之后,他果断的带着姐姐进了街边的一家成衣铺子,指着店家挂在墙上的那件狐裘斗篷说:“那件斗篷,我要了。”
燕绾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上就多了一件厚厚的斗篷。
毛茸茸的帽檐遮住了外人看来的视线,她只需要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辨认出前行的路线,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燕重镜小声同燕绾说:“姐姐刚才红着眼睛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所以街上的人才一直盯着姐姐看的。”
“眼睛?”
她抬摸了下自己的眼睛,有些疑惑。
“我的眼睛红了吗?”
燕重镜拿蹭了蹭燕绾眼尾的地方,“这里有些红,看上去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姑娘早上开窗的时候,被风沙迷了眼睛,好半天才把落进眼里的沙子给吹了出来,所以这会儿眼睛看上去还有些红……”
玉浓上前替燕绾整理斗篷的时候,听见燕重镜与燕绾的谈话,便替燕绾解释道。
燕重镜初时愣了一下。
很快便拉住了燕绾的,同她说:“姐姐最近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还是因为我一直没能找到推你的那个人,所以让姐姐害怕了呢?”
风沙迷住了眼睛,在他这儿都已经成了一句暗语。
一提起风沙,他能想到的便是燕绾受了委屈,才会红了眼眶。
玉浓张了张嘴。
虽说她们平时惯喜欢在姑娘委屈的都哭了的时候,拿风沙来做幌子,可今天她说的都是真话,当真一点暗语都没有带的。
碎叶城许是名字取的不大好,附近的树都少得可怜,只要稍微刮上那么一点风,沙子便开始满天飞。
明明小少爷已经顶着漫天风沙在城一连跑了好些日子,怎么这会儿却想不明白了呢!
燕绾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解释清楚的。
但看着燕重镜分外执着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哪怕是解释了,在他那儿也只是另一重掩饰的。
为了避免燕重镜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她干脆就应承了下来,只是她说的难过理由与燕重镜想象的那些,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的。
“我有些想家了,想锦江苑里的那棵李树,想甘露寺的素斋,想念很多很多锦官城才有的东西……”
如果燕绾是因为某个人而难过,燕重镜还能将人找出来,让燕绾打上一顿。
可她是因为想家,才红了眼眶,他就有些束无策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挠着头,不太确定的说:“那要不我们去找谢大哥,让他现在送我们回锦官城去,就不等爹娘和大哥他们了!”
他也是不知道的。
燕绾顿了下,说:“爹爹他前几天就已经回了锦官城。”
“嗯,我知……”燕重镜点了下头,随口应道。
话还没说全,忽然就发现不大对劲。
只见他猛地转过头来,动作之迅速让人担心他把自己的脖子给扭到了。
“姐姐你刚才说爹爹他已经回了锦官城,就他一个人回去了,娘,大哥,还有姐姐,他谁也没带?”
显然是这样的。
燕绾点点头,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锦官城里到底谁会那么重要,能叫爹爹丢下娘亲和她们,连句吩咐都没有留下,就自顾自的回了锦官城。
不过烦心事一直放在心头,是会叫人折寿的。
燕绾拍了拍燕重镜的肩膀:“好了,不要总是纠结那些事情了。”
“你不说要带我出来吃早膳的么!还没有到地方吗?”
燕重镜往四周看了看,在街尾的地方看见了自己想要找的早点铺子,指着早点铺子门口排成的长队说:“姐姐,你看那边排着的队伍了么?等会儿我们就去他家吃。”
“他们家的包子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去还有满满的汤汁,味道特别好。如果姐姐你不想吃包子,他们家也还有馄饨和擀面,不过姐姐每顿都吃的很少,那你就尝尝他们家的馄饨吧。”
这家的包子一个能有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
别人不好说,但他姐姐要是吃下一个包子,那她也就吃不下去其他东西了。
燕绾的脚步忍不住放慢了许多。
她并不是耽于口舌之欲的人,也想象不到自己会为了一个包子,或是一碗馄饨,就在别人家的铺子面前排上将近小半个时辰的队,因而这会儿她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然后对面酒楼二楼的窗户忽然就被人打开了。
谢忱站在窗边朝她们招了招,虽然隔得有些远,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可看着他的动作,似乎是在叫她们过去。
已经朝着酒楼的方向走出好几步的燕重镜,忽然发现身边的燕绾掉队了,连忙回头去看燕绾的情况。
“姐姐,你怎么不走了,是走累了吗?”
碎叶城这点就是麻烦!
城里不许车马出入也就算了,怎么能连人力轿子也一并禁止了呢!
他估摸了下自己和燕绾的身高差,叹了口气,决定今天回去就找个武师父,跟着他身后学武。
“我们先去酒楼坐会儿,留个人在底下排队就行了。我都已经提前打听过了,这家酒楼的老板是谢哥的朋友,我们借他的地方吃顿饭,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反正我们也不是不付钱的。”
燕绾顿了下:“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谢忱这么要好了?”
明明以前在锦官城的时候,阿钊见着了谢忱,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不管她怎么劝说,他对谢忱都是敬而远之,能不靠近就不靠近的。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阿钊都已经能主动和谢忱约饭了,怎么能不叫燕绾感到惊讶呢!
碎叶城果然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来到这里的人,似乎很容易就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燕绾踏进屋子后,特地看了谢忱两眼,幸好他看上去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否则她真的要坐着马车去找大和尚来驱邪了。
“以前是我见识太少,现在就不一样了呀!”
燕重镜替燕绾拉开椅子,等她坐上去后,才在她左边坐了下来,“谢哥真的特别厉害,要不是有他帮忙,我根本就找不到那个想要害姐姐的人。”
谢忱见他还想要继续长篇大论下去,连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说要出来用早膳的么!”他把盛着馄饨的碗递到燕绾的面前,“我算着你们出门的时间,提前叫他们准备了早膳,绾绾尝尝这家的馄饨可合你的胃口。”
简单的仿佛他们出门,就真的只是为了一顿馄饨。
燕重镜看到了桌子上热气腾腾的大包子,闻着熟悉的香味,顿时喜出望外。
“我还想着叫人下去排队呢!谢哥就已经叫人准备好了。”
又催促着燕绾:“姐姐你快尝尝看,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他们家的口味。”
世上再没有比吃食更重要的事情了。
小少年在吃东西的空当,还不忘向燕绾介绍包子有多好吃。
热衷于美食的气氛,叫本来没什么胃口的燕绾,也忍不住多吃了两口。
一小碗馄饨吃下肚后,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抬头才发现旁边的两人早就已经吃完了,正在等着她放下碗筷呢!
“他们家的馄饨确实挺好吃的。”
对着燕重镜亮晶晶的眼神,燕绾不由得开口称赞起馄饨来。
话音刚落,就见燕重镜高高兴兴的说:“我就知道姐姐你肯定喜欢吃。”
酒楼里的小厮在谢忱的吩咐下,进来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收了下去,又泡上一壶上等碧螺春,送到他们面前。方才退出去,轻轻掩上了房门。
燕重镜起初还在夸着楼下的美味,不知何时话锋忽然一变,说起了他最近在忙着的事情。
游园会那天出门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很少会有人注意到旁边巷子里发生了些什么。
要不是燕绾那天撞到的人,恰好与仲宁是认识的,还很是凑巧的给了他们一条线索,燕重镜就算翻遍了整座碎叶城,都不一定能查出些什么。
有时候不是他段有所欠缺,而是连个查找的方向都没有,像是一个瞎子似的乱跑,可不就是只能四处碰壁么!
不过燕重镜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所以他确实是查出了一些东西。
“姐姐,你绝对想不到那天躲在夹道里的人是谁!”
“是吗?”燕绾喝着谢忱给她倒的碧螺春,态度有些许的敷衍,“总不会是常如意千里迢迢的跑到碎叶城来了,除了她以外,我还真想不出其他人来。”
她还以为自己是被殃及的那条池鱼呢!
现在听着燕重镜的话,好似背后推她的那人,本身就是冲着她过来的。
燕重镜的激动稍微淡了些,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他说:“不是常如意,她应该还待在锦官城吧!”
“推姐姐的人,就是娘亲身边的那个江豆。”
燕绾饮茶的动作忽然一滞。
确实是一个她不曾想到的人。
“我记得她是因为她的那个姑祖母年岁已高,照看不了她几年,才被托付给娘亲的。她哪来的胆子对我下!”
但凡是做过的事情,必然是会留下痕迹。
就算燕绾游园会那天没有真的受伤,燕重镜等人都会抽丝剥茧的往下查,是谁害了她。
倘若她真的出了事,那还了得。
“大概是因为人心不足蛇吞象吧!”
谢忱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后,看向燕重镜:“绾绾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你是不是应该回家同燕伯父和燕伯母也说一说,毕竟江豆现在还留在燕伯母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