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程阿麦早早等在狗洞口,盼望着秀儿可一定要在卯时把名册送来。
“喵,喵,喵”熟悉的猫叫传来,程阿麦心下释然。慌忙伸出手来:“秀儿,快拿来。我爹爹马上就要去见县丞了。”
秀儿也不多说什么,把名册放到他手上便走了。
“你在那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收拾停当和我一起去见县丞。”里长看见程阿麦爬在狗洞口,生气的说道。
程阿麦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嗫嚅道:“没什么爹爹,过来撒尿不小心绊了一下。”
里长看着不争气的儿子,摇摇头往书房走去。
程阿麦赶紧跑过去,拦着:“爹爹,是去取《征兵名册》吗?我去!”
“那还不快去!”
程阿麦在书房溜达一圈,把藏在胸口的名册拿出来交给里长。
忽听,村口鸣锣开道,是县丞来了。
远远望去,只见仪队前面两人各举一牌,上面分别写着“敕令”“征兵”,接着是四人抬两面大铜锣,边走边敲,再后面跟着的是县丞的四人抬小轿。秀儿回家路上和县丞的仪队相遇,看见这阵势,分外鄙夷,鼻子哼道:“小小县丞,作威作福,未有寸功,这般嚣张。”
县丞一行来到在村里戏台下,师爷恭敬掀开轿帘,冲轿子里县丞说道:“老爷,到了。”
县丞迷迷糊糊哼了一声,算是答应。定了定神,慵懒的下轿。
县丞也就四十来岁模样,身着藏青色官袍,头戴官帽。官帽以铁丝为框,外蒙乌纱,冠后树立两翅,官威十足。倒是一小撮胡子不合适的趴在嘴唇上,稍稍有点滑稽。
里长一路小跑,满脸堆笑,奉承道:“县丞亲自来给采石村入伍男子送行,是他们的荣耀,本村男子必定带着这份荣耀奋力杀敌,为县丞争光。”
县丞摆手道:“此话差矣,不是为我争光,是为陛下争光,为大渝争光。”
“是,是,是。”里长慌忙改口:“为陛下,为大渝。如果不是县丞的激励,他们哪有上阵杀敌的勇气不是。卑职已备好酒菜,直等送走新兵为县丞洗尘”
县丞对里长的话很是受用,微微颔首,面露喜色。
在里长的指引下,县丞缓步走上戏台,看见早已经等在戏台下的百姓,扬声说道:“本县上乘皇帝圣旨,下行知府授权,特来为采石男儿送行。王于兴师,修我甲兵。同仇敌忾,凯旋而归。广阔天地,男儿应大有作为。本县希望采石好儿郎都衣锦还乡。”稍顿了顿,眼见没有人为自己精彩发言叫好,县丞心想一群山野村夫,浪费口舌。接着说道:“本县开始点名,念到名字的入伍。”
下面人头攒动,仿佛听见的是儿子或者官人上阵冲杀的号令,所有妇人忍不住低声抽泣,有些胆小的男子也在扑簌簌流泪。征兵现场没有胸带红花,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热烈场面,所到之处都是悲怆。
秀儿娘看着秀儿,心中更觉愧疚,抓着秀儿的手用力的握着,没有一句话,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好像要把秀儿最后的容貌印在脑子里。这一走就是九死一生,也许这是最后的一面了。想到这,秀儿娘再也忍不住,抱着秀儿哭的稀里哗啦。
旁边看热闹的村民开始议论:
“听说秀儿爹要去参军了,留下母女俩能不可怜吗?”
“秀儿从小顽劣,他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秀儿娘可哪有命活吆。”
张铁牛、王二小、曹铜锤、曹阿满、李满仓……听见名字的男子慢慢挪步进行伍。
曹昂安慰秀儿娘:“弟妹放心,秀儿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是啊,娘!我从小就不是会吃亏的人。打不过我就跑,论逃跑我说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大不了装死我总会吧,您放心,战场上我有一百种方法不让我受伤。”
听见曹昂和秀儿的话,秀儿娘稍稍放心。秀儿爹本不善言辞,现在更是一句话也没有,干枯皴裂的手不停的擦着不争气的眼泪。
看见父母的样子,曹秀成也忍不住眼泪打转。
曹昂见状,把曹秀成拉到一旁,偷偷塞给她一块玉佩:“秀儿,你拿上这块玉佩,我也不知道把这玉佩给你是福是祸,但愿关键时刻它能救你一命,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拿出来。在军营也不要和人提起我,我们只当从来没有见过。”
曹秀成诧异:“大伯,难道您不认我了吗?我这还没走呢,您就不认我了。”
“秀儿。大伯是戴罪之身,万一朝廷追究,你会受到牵连。尤其在军营你只说不认识曹昂这个人。”曹昂严厉的说道,更是一种警告。
曹秀成点点头,看来去军营除了给二哥平反,又多了一项任务,还要给大伯昭雪。
“曹秀成。”县丞念道,没人应答,县丞又大声读道:“曹秀成”。
乡亲们面面相觑,村里有个叫曹秀成的人吗?里长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到!”曹秀成跑过来,加入行伍。
程阿麦揉揉眼睛,定睛一看,这不是秀儿又是谁。阿麦跑过去,不敢相信,颤巍巍道:“秀儿,你这是咋了?不是你父亲去入伍吗?你走了我可咋办?不管了,我现在就去找我爹爹,帮你交五斗米粟。”拉拉扯扯间,曹昂过来一把把程阿麦拎走,程阿麦只觉腰间一痛,想喊怎么也喊不出来,脚下仿佛灌了铅,提不起来,眼睁睁看着秀儿站在行伍中。
乡亲们议论声更大了:
“这不是秀儿吗?”
“女子也可以参军吗?这可是杀头的罪呀!”
“不会牵连到咱们吧。”
“我看啊秀儿爹可没有这么大胆子,敢欺瞒朝廷。”
“难道秀儿本来就是男子?长这么大,我可从未见过穿女装的秀儿。”
“你这么一说倒是真的,秀儿爹不想让秀儿参军,故意和乡亲们说秀儿是女子。”
“那为什么不给秀儿穿女装呢?”
不得不说,在八卦面前,每个人都是神探,条条推理,谁都想印证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声音逐渐增大。
“肃静!”师爷瞥见县丞不满,大声怒斥道。
瞬间,场内又鸦雀无声。
县丞也察觉不对,问道:“里长,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曹秀成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里长看到这,又联想到程阿麦昨日今天的表现,早就心知肚明。现在拆穿如果县丞追究责任,阿麦保不住不说,也许连自己都会因为渎职之最被罚,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曹秀成确是本村人氏,从小欺凌四邻,现在参军入伍,乡亲都为了赶走一霸而庆幸。”
“原来如此!”
里长只愿征兵任务赶紧结束,以免出现意外,抢着说道:“大家跟随王副尉入军营吧,预祝各位凯旋而归。”
又是一片抽泣之声,家人各自相扶送出村外。曹秀成挥手告别父母大伯,踏上了征战沙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