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启午离去后,常乐回到酒楼。
他往桌上一坐,热气腾腾的菜肴和酒水散发出香气儿。
但他没立刻动筷子,而是看向大堂角落,那里有个老头儿,让他有些好奇。
方才常乐打了杨昱,众食客四散而逃的时候,这怪异的老头儿,不乱不惧,依然坐在那里。
正在这时,那老头儿突然站起身,朝常乐走来。
他头发花白而稀疏,草草地扎起,冬日里却裹着一身青布长衫,颧骨很高,人也很瘦。
在常乐的灵觉感知中,没有任何灵气波动,也没有练武的痕迹。
老头儿走过来,满眼赞赏之色,道:“年轻人心有傲骨,仙道遗风,少年意气!妙哉!妙哉!”
听得此言,常乐心头纳闷,这老头儿究竟是何许人也?
正当他疑惑之时,老头儿已经坐了过来。
常乐一拱手,问道:“敢问老先生是何方高人。”
这老头儿洒然一笑:“老朽姓覃,大夏一酸腐读书人罢了,不值一提。”
常乐心头一动。
余清婉赠给他的书里,有一本《大夏行记》,据说是门内某位长老游历大夏的时候写的风土人情。
其中有一句话让常乐印象深刻。
大概意思便是,大夏朝里若是有谁自诩一代大儒桃李满天下,那十有八九是沽名钓誉之辈;
但若是有人自称酸腐读书人、冥顽老学究,则有极大可能是那真正的一代大儒。
所谓半壶水响个不停,便是这个道理。
难道眼前这老头儿真是那所谓的大儒?
读了那些书后,他才明白,这个世界的读书人可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只知道之乎者也。
确切的说,他们也喜欢之乎者也,但若是之乎者也说不通道理,他们也会说些别的。
他们说画地为牢,土里便真的会凭空长出一座牢笼;他们说咫尺千里,便真能一步一州;他们说六月飞雪,酷暑之中就真能飘下雪花!
一言出而万法随,这便是大夏的读书人。
“伙计,再给我上一副碗筷!”
常乐招呼道,同时看向覃清南原本桌上寒酸的豆干,道:“覃老先生若不嫌弃,便与常乐一同吃吧!”
“常乐小友,万万不可!贫者还不受嗟来之食!”
覃清南老头儿义正辞严,但身体却很诚实,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末了还回味悠长,道一声,“暖身好酒!”
常乐人都看傻了。
……说好的贫者不受嗟来之食呢?
覃清南看着常乐有些怪异的神色,面不红心不跳,“小友,这顿饭算我欠你的,日后定当有所偿还。”
常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突然觉得那位写《大夏行记》的长老是不是有点误人子弟?
这覃老头儿哪哪儿都像是一蹭饭的啊!
半个时辰后,覃清南吃饱喝足,执意问了常乐的住址方便还这顿饭钱后,便告了辞。
末了,常乐看向账台后的陈老板,喊了声,“老板,结账!”
清瘦的陈老板一路小跑过来,一张脸笑得满是褶子,“上仙说笑了,您能来小店便是天大的幸事儿,怎敢再收您饭钱?”
他这话说得也没错,今夜之事早已被多人目睹,上仙教训纨绔子弟之事一旦传开,也是一庄美谈。
到时的秋月楼,定然会吸引有无数食客前来,人一多这不就赚得多了吗?
但常乐可不管这些,吃饭给钱天经地义。他取出一袋儿碎银子,“老板莫说那些,这儿是饭钱,剩下的便当做是损坏桌椅的赔偿吧。”
方才出手教训杨昱的时候,秋月楼里的桌子和地板也损坏了不少。
见常乐态度坚决,陈老板也不再推辞,收下银子道了声,“上仙慈悲!”
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又叹了口气:“若是城主大人也能如此通情达理,便好了。”
只是一句简单的抱怨。
常乐却来了兴趣,问道:“老板,你倒是说说这渭水城主怎么了?”
陈老板沉吟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上仙您有所不知,从今年年初开始,城里便陆陆续续又女童女童失踪,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那可怜的侄孙儿也在其中……”
常乐一愣,脱口而出:“还有这种事?陈老板不曾报官?”
“报官没用啊!”
陈老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和那可怜孩子的娘亲,也就是我侄女儿云裳,第一时间便报了官!但城主大人说兴许是小孩儿贪玩去了别处,过些日子便会回来!”
说到这里,陈老板神色颓然:“那城主儿子金公子,还贪图云裳美色,几番纠缠,若不是光天化日,怕是我那侄女儿也要遭了毒手。”
说着,陈老板一把鼻涕一把泪。
常乐的眉头深深皱起,心说这渭水城主,三年前虽说也贪财好酒,却也没有这般不作为。
像连续又小孩儿失踪这种事,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他又问:“陈老板,你说这渭水城里除了你侄孙儿,还有童男童女失踪?”
“回禀上仙,这一年来单单是小老头儿我知道的,便超过了二十余例!”
二十余例!
常乐心头一惊,这渭水城作为青云峰下辖城池,若是出现一年内失踪二十余童男童女这种情况,按理来说理事府是一定要向宗门汇报的。
因为童男童女这种属相相当特殊,大多数邪道的修炼功法都需要献祭活人,其中又以童男童女为佳。
宗门接到报告后,便会由万里殿发布任务,让门下弟子调查解决。
然而常乐出发之前曾看过渭水城进一年的卷宗报告,用四个字儿来说表示——一切如常。
完全没有半句话提到所谓的童男童女失踪。
这渭水理事府是干什么吃的?
常乐心底暗骂一句。
“上仙,小老头儿我说到这些便忍不住,让您见笑了。”陈老板擦了擦眼泪,愧疚道。
“无妨,此事我也会多加关注。”常乐拍了拍陈老板瘦小的肩头。
这老头儿虽然胆子小,但心不坏。
方才在明知道对方是杨左使公子的情况下,仍然没有偏袒,而后还提醒自己逃命,算是不错的人了。
随后,他让陈老板开了间房,准备住上一晚,明早再回百府。
来到厢房,常乐洗漱之后,在床上盘腿一座,开始思索起来。
陈老板没有理由骗他,渭水城确实存在男童女童失踪之事。
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宗门完全没没有得到消息?
就算城主沉迷享乐纸醉金迷也好,害怕追究隐而不报也罢,可理事府的卷宗报告里为什么啥都没提到?
常乐不相信,出了这档子事儿,渭水城主金渭雄能只手遮天把这事压下来!
那理事府的府主,可是筑基修为。
但理事府就是偏偏啥都没说,这不由让常乐怀疑,理事府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难搞哦……
常乐叹了口气,原本以为余清婉让他查渭水城,只是查一查贪官污吏啥的。
结果却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他取出一张灵符,将陈老板所说之事记录下来,又在其上附上一缕灵觉,然后往窗外一扔。
灵符便化作一只青色飞鸟,振翅高飞!
这是仙门内通用的传信的法子,当然也有更方便更快捷的,只是造价不菲,常乐现在的身份还接触不到。
只能选择了这相当原始的方法。
要是三师姐的身份灵鉴能用就好了……
常乐叹息一声,但事实上出了青云峰后,灵鉴便超出了连麦的感知范围。
晃了晃脑袋,常乐将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掏出灵石修炼起来,到了他如今这个程度,一天的睡眠最多一两个时辰便可以了。
但片刻后,他便睁开了眼睛,眉头紧锁。
因为渭水城灵气稀薄而浑浊,所以他使用的是灵石修炼,但尽管如此,吸收灵气的速度仍然慢得要死。
就像空气中有一股凝固的力量,在阻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