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就把他当作出气筒大骂了一顿?”
李津熠鼓动着腮帮子,手里的钢筷子瞄准了成怀秀碗中纠缠在河粉里的一颗鱼丸。后者像是刚在一场番茄大战中落荒而逃,他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羞愧的绯红色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高铭推了推眼镜,坏笑了一声,“呵,这还真是成有才能做出的事情。”
“你就别挖苦我了……我之前从没遇见过这种事,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有那么疯狂。”成怀秀捋了捋刘海,抓住胸前的小瓷鱼。
“这是什么宝贝?”李津熠伸出筷子,“叮叮当”地敲了敲小鱼的尾巴,“定情信物?”
“噗!不是啦!这是我家教给的哨子,像护身符之类的。”
“成有才,我劝你小心一点为好。”高铭夹住一截豆角,在空中挥了挥,“那个人光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你耍得团团转,你这么天真,根本就看不出他城府到底有多深。”
“不是的!他很厉害,而且真的对我很好——”
“高老头,你别总把别人想那么坏嘛!”半透明的萝卜咸菜在李津熠的齿间咯吱作响,“你嫉妒他?还是说,嘿嘿!你其实最喜——”
“你闭嘴。”高铭剜了他一眼,“成有才,你不是说被人撞了吗?校牌呢,你还了?”
“还了,但没见到人。我好不容易爬到六楼去,结果他们教室里就只有风扇会动。”成怀秀低头吸了一口河粉,“他们那节好像刚好上体育课。真可惜,我看他体格蛮结实,本来还想游说他入社的。”
“反正你会去做招新宣传,到时候还有机会遇见。”高铭说,“爬六楼。”
闻言,成怀秀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市城区改建推进顺利,目前天然气覆盖率已达百分之八十六,预计将于下个月中旬全部完成。”这声音源于南广二中大食堂一楼悬着的四台彩电之一,“令人担忧的是,9月6日晚10点28分,煤气自杀事件再次发生。”
“真不知道怎么搞的。”李津熠说,“活着不好吗?现在的人怎么这么容易想不开?”
“站着说话不腰疼。”像掰开鲜李子一般清新的声音响起,眼镜少女端着自己的餐盘,在她反驳的人面前坐下,“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有自己的难处?”
“是,姑奶奶,你说得对。”
少女瞥了他一眼,柔软的手指撩动筷子,拨弄着餐盘中那群绿油油的方块。
“啊……不知道为什么,吃饱之后就特别容易犯困……”
李津熠挺直了腰板,这位双目炯炯有神的少年打了个哈欠,伸了一个为展现自己宽阔肩膀和结实胸肌服务的巨大的懒腰。
“没经历过别人的痛苦,最好不要去评判。”少女自顾自地夹起一块芹菜。
“嗯,是是。你吃这些够不够?没什么蛋白质,下午上课会不会饿?”
一边说着,李津熠一边从少女的汤碗里提出调羹,将自己碗里剩下的猪肉玉米饺子全擓到了她的餐盘里。少女简单地道了声谢。
空气里微妙的气息越积越多,和往常不同,成怀秀这次感到有些坐立不安。他想开口找个话题,李津熠也萌生了同样的想法。
“咳,苏纪律委员,您瞧瞧成老师的脖子。”他在现场挑了个软柿子,也是他唯一敢捏的,捏了不会挨骂的柿子下手,“光明正大地带首饰,您……就不打算管管?”
如果换做别人操控这副结实的身子,说不定真有不少人会直接一记老拳赏在这重色轻友的家伙脸上。但成怀秀自觉理亏,他刚想开口狡辩几句,没想到少女直接“嗒”地一拍筷子,“嚓”地一拉外套,从隐蔽的内袋里“嗖”地掏出一部手机,当着三人的面“唰唰唰”地滑了起来。
“啊?”李津熠没料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姑奶奶,您怎么……带智能机来学校?”
“我要看小说。”少女狡黠地笑起来,对成怀秀眨了眨眼,又冲李津熠哼了一声,“我要看我最喜欢的翟大大有没有更新。”
“哈?就是那个活死人县令,然后什么内脏满天飞的那个小说?”一听这话,李津熠立马拉下来脸来,“我就随便看了两眼,说实话,我都快被那些个描写给吓尿了!你一个女孩子,难道就不会害怕吗?”
“你说什么呢!那飞的只是头而已,是‘壁虎人’!虽说壁虎断的应该是尾巴。”少女细长平直的眉毛不满地扭出了小圆弧,“还有,这跟男女有什么关系?翟大大的故事可精彩了,是你自己胆子太小!”
“你知道吗?翟大大说他喜欢高智商的人,而且他的女主名字里也有‘清’呢。”她洁白光润的贝齿衔起一块凉拌黄瓜,“要是他遇见我,说不定——”
“不行!”
李津熠一个猛子站起来,衣角差点把成怀秀的饭碗掀了个底朝天。所幸后者抓得及时,只是有几条河粉侥幸逃脱,慌不择路,飞到了他们最不该去的地方。
“即使‘清’字一样,你叫苏予清,人家叫那个什么什么清,这才对上三分之一!”
“你叫那么大声干嘛!”高铭咬牙切齿地扬起手,掀起糊在自己头上的河粉就往他脸上甩,“你是不是巴不得全食堂的人都知道你有多失败?!”
李津熠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双手抱胸,目光游弋,“咳!总之……总之就是不行!”他嘴里嘟囔着,皱褶眉头坐下。
“……休想,他休想见到你。”他把头扭向一边,下巴抵着肩膀,门牙死咬嘴唇,“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见李津熠出了糗,苏予清无声地笑起来。她的两颊鼓鼓囊囊地塞满了玉米,像只鸡贼的小仓鼠。成怀秀觉得是时候离开了。如果是在之前,他应该还意识不到坐在原地有什么不妥。
“对了,我和高铭约好要讨论题目,就是老师说的那道附加题。你们慢慢吃,我们就先回去了。”他说着,起身背好书包。
“……嗯,是这样。我们先走了。”
高铭的眼神凝固了几秒,然后咽下了最后一口饭。两人端着各自的餐具走向回收处。他俩前脚刚走,后脚就飘来了一阵青涩而愉悦的欢笑声。
“成有才。”高铭说,“你好像变了。”
“是吗?你觉得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说不清。但那个家教,你最好对他多留个心眼。”
“为什么?”
“你自己清楚。”高铭斜睨了成怀秀一眼,“别陷太深。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惹上什么麻烦,我到时候绝对不会出手相救。”
***
开什么玩笑?
只不过是有位长辈尊重他,照顾他,掏心窝子地疼爱他,而那人又恰好如此完美。这分明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怎么在高铭眼中就成了极为糟糕的事情呢?
“而且他还把主位让给我坐呢,我要是在家这样,哼,老爸绝对会威胁要打断我的腿。”
成怀秀用脚趾抓住椅子的边缘,胳膊肘支住膝盖上,手指不停地揉搓着额前的两条刘海。坐在这,他有属于自己的小垫子,自己的玻璃杯,还可以一眼看到门口的小柜子,上面的书、奖券盒和旧雨伞。
“陈耀,我有点饿。”他对着厨房里忙碌的背影说。
“还要再等一会儿。”煤气灶上的锅子“砰砰”作响,陈耀甩了甩手上的泡沫,丢下水池里的碗筷去调节火力。
“哦。”成怀秀头倚着膝盖上,双手垂向身体两侧,“嗯?”
在书架的缝隙里隐着两坨软绵绵的玩意儿。颜色过暗,夹角过小,头顶的灯光难以深入,成怀秀有些看不真切。他跳下椅子,用余光瞄着厨房,悄悄将那些东西捉了出来。
“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第一件,一顶深棕色针织帽子。
成怀秀动手抻了抻,布料弹性十足。它散出一股香味,有些辛辣,灼得他鼻腔生疼。他将帽子里外翻转,从内壁上拽出了一根中等长度的,偏红的浅棕色头发。
“染过头发颜色的会分层,但是这根没有。嗯……根据长度判断,也许他是在染之前戴的这顶帽子。”成怀秀有模有样地分析起来,“他又染发,又学法,又戴这么紧的帽子。我觉得他已经很聪明了,但照这样下去,他离绝顶的日子肯定也是屈指可数。”
第二件,一只带着小熊耳朵的茶褐色毛绒拖鞋。
成怀秀把自己的手想象成蛋糕展示座,将其托于掌心,在眼前旋转了一整圈。他摸了摸鞋面,接着又按了按软垫。
“没有气味,没有变形,没有磨损,有弹性,绒毛没有粘连……嗯,这是什么?”一只纸袋子打着转从鞋面上掉出来,“红茶茶包?可很明显,这是新鞋,放茶包不是为了除味。”
在他的余光里,陈耀正从碗架上取出饭勺。成怀秀赶忙塞好茶包,将这两件新发现和自己分别送回原处。
“没有实用意义,那他说不定是在追求形式意义。”成怀秀盯着自己的脚趾,在心里琢磨着,“他家就数书最多,尤其喜爱福尔摩斯,看来我得从这里入手。”
一盘撒着葱姜丝的热气腾腾的白肉落在了成怀秀的面前。
“今天的主菜是清蒸鲈鱼。”
白净的米粒堆成一座摇晃的小丘,清脆的蚝油生菜和清润紫菜蛋花汤也陆续上桌。陈耀抄起鲈鱼在蒸笼里的室友小碟,手一倾,将提鲜的酱油均匀淋向洁白软嫩的鱼肉,有些许清爽的油花也随之溢入盘中。
“我查了,警校单眼裸眼视力要求高于0.8。鱼眼明目,留给你。”陈耀折下鱼头,分别从两侧挑出鱼眼,连着一大块鲜美多汁的鱼腹肉一同送进成怀秀的碗里。
“谢谢。”成怀秀合掌搓了搓筷子,“看上去真不错。”
“哈哈,是吗?希望味道也好。”陈耀也给自己夹了一块,配上翠绿的葱丝,“鲈鱼很适合老人和小孩食用,因为它营养成分多,鱼刺又少……”
伴着葱姜的香气,成怀秀夹起鱼肉,轻抿嘴唇,咸鲜细软的鱼肉溜入口中,“味道也很好。”他说,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鱼肉松软,就好像可以直接饮用一样。
“高铭一定是多虑了。”成怀秀心想,“如果他真是什么危险人物,我倒情愿被鱼刺扎住当场死亡。”
也许陈耀照顾自己就是单纯的出于人好,人又有什么道理要为善良找理由呢?这种想法简直就像要他证明他跟成秀信是父子关系一样荒谬。
“哐咚!”
堆叠的酥松米粒起到了减震的作用,瓷碗在落地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怀秀?!”
面对脸色骤变的陈耀,成怀秀很想开口告诉他不要担心,但他只能像微微张嘴,不能发声,甚至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喉咙里就像遭了一根粗糙而腐朽的钢筋的洞穿,铁离子和各种细菌正在他食道两侧的创口上欢快地手拉手跳着踢踏舞。
“身上有人攀登时应该就是这种感受,岩壁还真是辛苦。”他想。
“张嘴,我看看情况怎么样?”
成怀秀尽力将自己的嘴大开到能吞进一个拳头,也足以让陈耀塞进两只手电筒。只是嘴角不知哪块肌肉牵动喉头,痛得他忍不住咳了起来,越咳越痛。
“这是鱼肋骨……两边都扎上了!”陈耀迅速推开餐桌,在衣柜里挖出一个自行车头盔,反手将其抛给成怀秀,“戴上它,把能拿的垫子都拿上!下楼!来不及等网约车,我去借车!”
陈耀匆匆跑出门去,成怀秀听从指示套上头盔。他双手各揪住两个垫子,胳膊下各夹两个垫子,又在身前身后的校服外套里各塞了一个。整装完毕之后,他像只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地下了楼。
“怀秀!这边!”
陈耀站在一辆黑色大众旁边,他拉开后座车门,将成怀秀让了进去。车里飘着一股香甜的气味,他身旁的座椅上堆散着化妆品和性感热辣的裙装,各式各样的玩偶填满了厢体的各个角落。
“估计是美奈小姐她们租的车。”成怀秀很自觉地收紧四肢,以免误伤了哪只绒布小动物。陈耀为他扣好安全带。车门“乓”地关好,钥匙旋起,发动机开始工作了。
“怀秀,你相信我吗?”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如果你相信我就踢一下座椅。”
成怀秀毫不犹豫地踢了座椅一脚。现在已经不是要不要相信他的问题了,而是根本就只有他一个人能相信的问题。
“好。”临危受命的司机左手扶上方向盘,右手有些僵硬地握住操纵杆,“我们出发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又或者是十几分钟,可怜的乘客已经在晕眩中失去了时间概念——成怀秀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随着一次次迅猛的疾驰和漂移歇斯底里地尖声吼叫。
恍惚间,他想起了父亲带着自己在人烟稀少的红树林岛上兜风——或者说自以为帅炸了但那些个“神龙摆尾”实则快把胆子大到敢徒手抓蟑螂的孩子都给吓没了——的日子。
“亲师徒!绝对是亲师徒!啊啊啊啊啊!”成怀秀在心里疯狂呐喊,可惜司机正专注于如何降低社会危害性地闯过红灯,完全没有读到他的想法。
这辆黑色大众在城郊放肆狂飙,在接连突破了十一辆私家轿车,一座观光巴士,一架满载花肥的卡车,以及一台背负着荧光制服骑手的亮着红灯的重型摩托之后,它终于在区医院门口被一脸严肃的交警逮了个正着。
“拿我手机去……没,没上锁,支付密码是‘0303……21’,我马上……就去找你!”陈耀踉踉跄跄地踱出驾驶室,“对不起,警察同志,事……事情是,哕呕呕呕!”
交警还没来得及搀扶,他当即跪倒在地,对着路边的排水口就是一阵翻江倒海。
“唔!”成怀秀不安地停下了脚步。
“快去!”
陈耀指了指急诊的方向,交警也比了个‘OK’的手势,蹲下身拍起他的背。
***
医院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叫号屏上只有一个名字滚动。成怀秀穿过空荡荡的走廊,敲了敲耳鼻喉科诊室的门。
门“吱呀”地开了一道小缝,但无人应答。他顺势推开了门,眼前一片黑漆漆的。
成怀秀崩溃地拽起刘海。在若干年后,如果地球到那时还没有毁灭,他希望自己是以“正直优秀善良的人民警察”的名义被人提起,而不是“可怜的傻孩子,死于鱼肋骨,享年15”。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成怀秀正打算返回求助,突然,身前的地上出现了一道影子——他自己的影子。他转身一看,只见一位医生趴在一张办公桌上,戴着蓝色胶手套的手掌翻转台灯,足以照亮半边房间的灯光直晃晃的,几乎要熔化他的眼。
医生从黑暗中掏出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在一瞬间反射灯光,银亮亮的,映出他左眉尖上一截黄豆大小的缺口。
“什么事?”
成怀秀马上坐下,张开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见状,医生从小铁罐里取出一片压舌板。木头的味道扩散开来,成怀秀因此吸入了许多空气,胃里翻腾。
“哦?鱼肋骨?挺少见的。”
医生沾满消毒水味道的手捏着他的下巴两侧,成怀秀盯着天花板,听见有什么金属的东西在相互摩擦。
“你有没有乱吃东西?看样子,你好像没有。”医生隔着口罩的说话声有点沉闷,带着调笑意味的语气却十分轻快,“不然的话,它可是会直接把你的动脉扎穿,你的血能喷得比你自己还高。”
喉咙里就像塞着荨麻,成怀秀的心境被他的玩笑话搅得波澜起伏。也许这个世界上真有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可不管怎么说,自己到底是没有血溅当场。
“你很喜欢这个姿势吗?你还打算这样多久?”
闻声,成怀秀吞了口唾沫,喉内仍旧丝丝作痛,但那块叫他丢脸丢到姥姥家的鱼骨已然凭空消失了。他惊讶地大张着嘴,完全想象不出它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怎么,想留着做纪念吗?”医生晃了晃镊子,夹着那块锋利的东西,看起来就像一柄死神镰刀。
成怀秀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打印机“滋滋”作响,医生随意地将鱼骨投入托盘,拽下打印好的单据,在角落的位置签下名字。
“我给你开点消炎药,这几天别吃刺激的东西。”
“嗯,谢谢您。”
成怀秀心怀感激地接过取药单,他刚想起身,耳侧忽然传来了呼吸声。他惊叫一声,后退了两步,差点撞翻板凳。
“抱歉抱歉,别那么紧张嘛。”医生缓缓站直身子,上挑的眼睛眯成一抹线。
“我只是想要这个而已。”他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看上去好像捉住了一缕金色的空气,“你可以让给我吗?”
“这其实不是我的。”成怀秀说,“不过我猜它是自然脱落的,所以如果你想要的话应该也没——”
他还没把话说完,医生突然勾起口罩上缘,捏着那条金线迅速掠过自己的鼻尖,猛吸了一大口气,都能叫人看出它在像曲别针一样形变。成怀秀瞠目结舌,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方丝绸手帕,收好战利品又原样折好。
“出去时请帮我把门带上。”他满意地呻吟了一声,悠然自得地在座椅上躺好,“如果可以,我还想抓紧时间睡个回笼觉。”
成怀秀的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一带上门,他拔腿就跑,直奔到门诊大堂的尽头方才停下。他暗含惊恐的脚步声十分响亮,掩盖了黑暗中若有若无的笑声。
“怀秀!”有人迎面向他奔来,“你怎样了!还有医生在吗?”
“我没事,你看。”成怀秀张开嘴,好让陈耀瞧瞧自己运作良好的喉咙,“我一开始以为没人在,后来才发现有医生在睡觉。他技术很好,就是有点怪怪的。”
“哈哈,是吗?何以见得?”
成怀秀沉默了一秒。虽然按他的标准来说,那个程度的恶作剧还称不上恶劣,但它也足以令人心生恶寒。况且,他总不能告诉陈耀,那家伙像嗑草一样在吸他的头发吧?
“嗯……就是,就是他眉毛断了。”
“啊,是吗。”陈耀摸了摸脖子,“按中医的说法,他有可能是外感风邪,过段时间会长回来的。”
“也许是吧。你怎么样了?”
“扣6分,交200块罚金。交警说这是特殊情况,而且影响不大,可以凭有关材料申请取消处罚。”陈耀拿出一张类似小票的单据,标题是“公安交通管理简易程序处罚决定书”,“但我需要买个教训。我对你有先行义务,这事说到底是我引起的。”
“可是,你不是很需要钱吗?”
“我不缺钱,只是我比较抠——节俭而已。”陈耀挠了挠自己的脸,“再说了,200块能换回一个活蹦乱跳的你,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听到他这么说,成怀秀的心里突然冒出一种冲动,叫他想把额头抵到陈耀的手臂上。成怀秀打心里觉得,就算陈耀以后不做自己的第二个爹,他也永远会在死党的圈子里给他留上一个位置。
“对了,陈耀,你的手机,欸?”
屏幕不知何时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着一红一绿两个听筒。陈耀接过手机,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怀秀,开药了吗?你先去拿药吧,我在门口等你。”
取完药,出了大门,成怀秀远远地望见陈耀脚尖抵着路缘石,侧着身子倚在车上。
他脸色骤变,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发白,一会儿又发青。成怀秀觉得,要是打造个一人高的灯箱,大可直接把他挂到理发店门口当招牌了。在通话的最后,陈耀手扶额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成怀秀提溜着药袋子,一蹦一蹦地蹿到他身旁,“怎么啦?交警反悔啦?”他问。
“啊?哈哈,不是。”陈耀摆了摆手,将手机揣进兜里,“是你爸,他说明天要和我们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