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头有脸的大海商，二柜并不认识，但名号却都听过。

倘若对方提出一二熟闻的，那他就不会再从他眼里的傻少爷身上打主意了。

那种海商，在海上与海盗倭寇有说不清的瓜葛，或者本身就是半商半匪。

在陆上也都是黑白通吃，部分人甚至能够影响朝堂的对外政策。

否定开海收税，坚持海禁搞走私垄断，把本该属于朝堂的海关税收，从国家财政中剥离出来，以潜规则运行……

这绝对不是他可以轻易招惹的存在。

一个不小心就有被灭门的风险。

二柜爱钱，可也得先考虑考虑自己有没有命花？

要是对方提的人他听都没听过，则基本就可以断定是只能合定一船的小海商们了。

这倒是能碰一碰。

小海商们都没有什么势力，自己要吃姜家少爷这一份儿，应当没几个愿意为其出头……

二柜心中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

秦卫宁却是怔住了，他本就无中生友，此刻哪里能报的上名字？

只好又扯谎道：“非是在下不如实相告，实在是那些朋友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轻易与外人说道此事。”

秦卫宁前面的话还好，最后一句则给了二柜一个闭门羹吃。

他们两个，还真都是各自的外人，没必要交浅言深。

一个‘外人’，或许是下意识说出的，并非主观。

但也体现出秦卫宁开始对二柜总是问洋货上面的事情，感到一丝不满与疑惑了。

二柜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信号，当即就转移了话题，谈起他此行的目地，也就是收房的事儿。

得知秦卫宁没有别的落脚处，二柜表现的善解人意，说可以让对方再住几日，不着急搬。

“只是嘛……”

二柜捏着山羊胡子，嘿嘿直笑，却不再说下去了。

又要好处啊……

秦卫宁心里一叹，仿佛在二柜脸上又瞧到了门兵们的样子。

石桌上有不少碎银块儿。

当着二柜的面，秦卫宁不好意思拿最小的，挑着捡了块儿还看得过去的，便往二柜手里塞。

“不能辛苦先生白跑一趟，拿去喝茶，多则五六日，少则三四天，我就一定搬走。”

二柜却连忙推辞起来，一脸正经的道：“少爷这是把我看成了什么人！？我虽然不是什么人物字号，可给人看柜也有规矩，最忌讳偷手。”

“是，东家是不知道，但我心里这关过不去！所以您这银子我不能拿，拿了是打自己的脸！”

二柜扬起脸，自己伸手，啪啪扇了两下。

这戏做的既真且足。

搞得秦卫宁还以为这其貌不扬的二柜，骨子里也有着高尚的职业情操呢。

但秦卫宁也没有把准备送出的钱，再给收回去的习惯。

拿着依旧往二柜的手里塞，口中劝道：“那你交到柜上就行了，就当我这几天算是租住……”

二柜把打自己脸的手，一巴掌拍到了秦卫宁的背上，满脸惋惜道：“唉！少爷您花那个钱干什么！这不是造吗？”

“我是看出来了，少爷您这人就是豁达，不愿意占人便宜！不给您还难受！为了不让您难受，我给您想个法儿……”

二柜反手一指石桌上被掏空化妆品的瓶瓶罐罐，说道：“这些空瓶子，您不是没用了吗？您赏了我，我抱回去交到柜上，再给您美言几句。”

“我就跟掌柜说，咱们的老主顾，那姜家的少爷，又有能当当的东西了！还都是西洋货呢！咱们得巴结巴结，让他在自己的宅子里白住上一个月又有什么呢？”

“只要能跟老夫人一样经常照顾咱们，就是白住三五年，那也不算个事儿啊……”

二柜冲秦卫宁拱起了手，话锋一转，继续道：“我这不是咒您以后还得当当啊，少爷您财源广进，金山银山，有享不尽的福！我就是拿那话唬弄掌柜的，给您省点儿钱。”

秦卫宁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

他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古代做生意的，真的是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也不在乎脸面。

卖婆们就足够让他刮目三分，谁成想这二柜也不逞多让……

石桌上的那些瓶瓶罐罐，有玻璃的，有塑料的，还有几个上面带着小镜子。

明代已有玻璃，可还做不到如此形状和这么透明。

镜子也做不到后世的那般清晰，最细微的汗毛都能照的清清楚楚。

塑料则根本没有。

虽然里面的化妆品都被卖婆们分走了，但它们还可以做别的用途。

而买椟还珠的成语，秦卫宁上小学时就学过。

二柜肯定是觉得，把这些瓶瓶罐罐转卖出去，相比起自己给的那块儿银子，能更多获利……

秦卫宁以为自己猜到了二柜的心思，可也不说破。

就像二柜讲的那样，这些空的瓶瓶罐罐对自己确实没用。

扔了也是扔了，送人就更无所谓，反而还给他省了块儿银子呢。

见秦卫宁同意，二柜欢天喜地的去拿那些瓶瓶罐罐，直往怀里和衣袖里塞。

他才不是为了转卖呢。

那能赚几个钱？

只因对方不肯说出其他参股之人的姓名，使他打不定吃不吃掉对方的主意。

把这些东西拿回去，跟掌柜和东家商量一下，让人脉更广的他们，去按图索骥，查出同样有此种西洋货卖的人家。

那时再看看到底能不能惹得起？

又跟姜家少爷是什么关系？

这样一来，即使最后真吃得下姜家少爷。

但由于东家和掌柜的加入，自己能分到的，就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了。

可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二柜生怕秦卫宁会反悔，手不停的往衣服里装那些东西。

嘴上则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当他一把抓起几条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长条盒子，也要往身上塞时。

秦卫宁一下就把他的手给按在了石桌上。

“这些个可不是空的。”

秦卫宁示意对方松手。

“不是空的吗？刚才少爷不是都把货给卖婆们分完了吗？”

二柜脸上一副急不可耐，外加依依不舍的神情，但在秦卫宁的注视下，还是老实的放下了那些盒子。

“这个卖婆们卖不了。”

秦卫宁随便拿起一盒，然后打开，全新的机械手表便展现在二人眼前。

秦卫宁先看了看时间，却发现这表盘上的指针，指示现在是四点半？

不准了？

他狐疑的又打开其它几盒，想要对照一下。

然而所有的手表，都无一例外的显示现在是四点半。

机械手表要根据天色，来判定上下午和晚上。

现在不是凌晨，也不是下午，因此这些时间全都不对。

都该吃晌午饭了，应是十一二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