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远去报的时候,秦司衡正在和两广总督并几个大臣议事。
秦司衡扔了笔就往内殿去了,留下几个臣子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林守德自然知道能让皇上这么着急的,他立即上前安抚了几个大臣,陪着上了些茶点。
秦司衡到的时候,一入眼就看到桌上染血的纸,眉心越拧越重,快步走到床榻边一看,钟容儿面色惨白,袖子下的手不由得一紧。
秦司衡走到床榻边上坐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
“微臣诊了许久,常在吐了一口血,经脉倒是更畅通了,心脉也不虚了。”沈敬之颇有些惊讶,这症状倒也是奇了。
“这么说,她好了?”秦司衡眼眸有些喜色,伸手握了她的手,微凉。
一旁的秋橘和冬枣都开心不已,就连邓远也轻叹了一声。
复又看看床上的人儿,“面色不好。”
“虽还有些虚弱,但养些日子就好了。”
秦司衡闻言这才放下心,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怎么突然吐了血?”
“皇上,这是因为心脉久滞的缘故,如今不知道什么缘故,才吐了这口淤血,现下心脉没有积淤,反倒不必担忧了。”沈太医也有些高兴,他大大小小不知翻了多少方子都不见效。皇上为着这事,有几回都恨不得摘他的脑袋。
“都下去吧,都赏。”秦司衡看着床上的人,头也不抬地摆摆手。
“谢皇上”
“谢皇上”冬枣几个高高兴兴得往殿外去,还一步三回头的张望。
等屋里的人都退出去,这才安静了下来。
秦司衡握着她的手,仔仔细细的盯着瞧了好一会,又有些高兴,又有些揪心。自顾自的一个人说起来,“早知道见了你兄长你就好了,我该早早就召他回京,原是你思虑过重的缘故,怪我.....”
他坐在床榻边陪了好一会,等林守德催了两回,这才去了前殿。
等钟容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醒来就感觉心口舒服了很多,就连身子也轻快了。之前总感觉沉闷难透气,偶尔还疼。
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却清楚,她吐血那会,只感觉有东西从身体飘出来,一下就感觉通透了了。
她能感受到钟容儿是真的从这具身体走了,她那般执着硬是留着最后一缕残魂,是为了见钟谨城最后一面吗?
钟容儿强撑着坐起来,无奈地笑了,难怪沈太医换了这么多张方子,她吃了这么多药都不见好。
也好,去投胎吧,下辈子安安稳稳的过一生罢。
秋橘正端着燕窝从外头进来,一看见她坐着,大喜过望,“主子,您醒了?”
放下青玉盏,坐过来替她拢了拢衣裳,又在后头垫了几个枕头,让她靠的舒服些。
“皇上听您吐了血,撇了一屋子的大臣就来了。等沈太医看好了,又守了您许久,这才去了前殿议事。冬枣去给您提膳食去了,您先吃些燕窝,照您喜欢的,配了牛乳蒸的香着呢。”
钟容儿点点头,她嘴皮都有些干,也确实饿了,秋橘一口一口喂着她。
喂到一半,秦司衡就来了,原是邓远一听到里头有人说话,立刻就去报了。
秋橘起身行了礼,站在一旁。
他坐在床边,仔细瞧了瞧,脸色好多了,但瞧着没什么气力,又拿过秋橘手里青玉盏,继续喂她。
钟容儿喝了几口,才开口,声音有些哑,“这么晚了,先送我回去吧。”
他们默契了这么多日,太后回宫在即,今晚若是她歇在潜龙殿,立马就破功了。
秦司衡指尖微动,喂了最后一点,“等用了膳,让沈敬之再诊一次脉,我送你回去”
“好。”钟容儿伸手覆上他得手,安抚他。
他撇了大臣就来,可见也是吓着了,他为着自己这个身体操了不少心,她心里都明白。
秦司衡把青玉盏递给秋橘,秋橘接了轻声退出去守在门口。
秦司衡解了外袍,上塌靠着枕头,将她搂在怀里。
“再养些日子你就好了。”他下巴抵在她头上,嗅着她发间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嗯。”钟容儿吃了东西,感觉人舒服了一些。
“再等几日,就不必这么小心了。”秦司衡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发
钟容儿一怔,不解地抬头望他,“什么?”
秦司衡没有回应,只亲了亲她额头,“累吗。累的话再睡会。”
她摇摇头,“再睡晚上睡不着了。对了,我哥哥官职有调动吗?”
“嗯,他自请去边境。”
“你这次让他回京也是存了这个心思吧。”
“嗯,他和应达都会调离营关口,边境这两年不太平。还有边境军营里,你哥哥得到些消息,需得去确认。”
钟容儿不说话了,哥哥自请去,是谁也改不了的。
“担心他?嗯?你怎么就不知道疼疼我?”秦司衡强迫她脸对着自己,有些醋味。
钟容儿哂笑,“我哥哥老实,我怕他被人欺负。”
“你这意思朕就狡猾奸诈了?”秦司衡好笑又好气的看着她。
“那是自然,毕竟我哥哥可做不出半夜钻人被窝这种事。”
秦司衡嘴角噙着笑,眉眼都带着温柔,“你怎么知道得?你那个什么枣的丫头,睡得死死的,你那晚身上不舒服也睡得沉。”
钟容儿笑着不肯理他,闭上眼睛假寐。
“快说,你怎么知道得?嗯?”秦司衡哪肯放她睡,一把捉了她的小嘴亲了一口。
钟容儿装不了,只能笑着看他,“睡梦里有感觉,以为做梦呢。后来看到枕头上有根头发,比我的头发粗大概就猜到了。
“头发.......这么喜欢我?嗯?连头发丝什么样都记得?”秦司衡眼底有些得意和傲娇,一副我都懂的表情,“那泰山行宫里,林守德让人去报了你为何不来?你就不怕我真的......”
钟容儿睨了他一眼,“我那时就想,你果真和她有些什么,我日后决不再和你说一句话了。后来你大摇大摆地去了碧柳婷,我就猜到了,你要是真和静贵人做了那什么,还会大晚上跑到碧柳婷吹风玩?还有回宫后一句泰山行宫的风言风语都没有传出来,还有你给她封号‘静’,我就都明白了。”
“小没良心的。现在知道我对你好了。”秦司衡佯装恶狠狠的咬了她肩头一口,却也舍不得用力,这才开口解释,“那日在马场人多眼杂,就近伺候的都能看出那支箭是冲你来的,她那个侍女买通了侍卫得了消息,就要递回宫里,好在被卫临风布的人抓了个现行。若是这样的消息进了宫,你便......不能在我身边了。”
一个天子身边,岂能留着一个危险的女子,不晓哪日,就要危及皇帝的性命。
“她到底是个贵人,我不能随意处置了她,但留着她,也得让她学会管住自己的嘴。”
钟容儿趴在他胸膛,听着他健壮有力的心跳声,微叹了一口气。
“秦司衡,你若只是个平头百姓就好了,咱们开个小铺子,你做掌柜收钱记账,我来做甜点,每日只做到日落,就关了店门,然后去逛小夜市,日日过的快活自在。”
“可你偏偏是皇上,诸事难由己。也罢,谁叫我喜欢你呢。”
“做妾就做妾吧,我认了。”
“可秦司衡,我是个自私的人,不愿和旁人分享你。”
“你若有一日负了我,我便再也不会回头。”
“秦司衡,只要你能做到答应我的,我可以等,可以忍。哪怕需要很久才能有正大光明的偏爱。”
秦司衡默默地听,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心里越发爱惜她。
她是委屈的吧,若不是他自私地要了她进宫,以她父亲和哥哥的官阶,她原本可以嫁个不错的人家,做堂堂正正的妻。
她这么好,长得好,又体贴,又聪慧,日子定然过的极好。
她会有一个疼爱她的夫君,将她捧在手心,空暇了能陪着她骑马放风筝,听曲看戏。
可他不愿,从他十五岁那年见她起,从她唤他齐衡哥哥起,从他抱着从树上摔下的她起,他便再不能容忍旁人拥有她。
小容儿,在我心里,你便是吾妻。
小容儿,此生,我定要与你纠缠不休的。
秦司衡把头埋进她的脖颈,低沉着嗓子说道“再等我几日。”
等用了膳,诊了脉,秦司衡才抱着她乘了小轿回去,晚上歇在了落雨阁。
......
正和宫里。
郑皇后握着簪子,神色有些不太好看。
“娘娘宽心。皇上今晚已经歇在落雨阁了。”
郑皇后扔了簪子,松了一口气,“这么晚了,还以为皇上要允她歇在潜龙殿。”
潜龙殿,从未有妃嫔留宿。
“皇上行事向来分寸,娘娘宽心些。”
“她自来了宫里,汤药不断的,倒惹得皇上对她有几分挂心。”郑皇后转身上了床榻。
兰芝上前帮着整理被褥,“娘娘,俗话说见面三分情,何况皇上和已故的钟大人还有几分师徒情,稍加关照些也是有的。”
郑皇后靠着靠枕坐着,“皇上那里里里外外的一点消息都露不出来。本宫瞧着内务府送来的彤史,自回宫后但凡皇上来了后宫,不是本宫这里,就都是歇在那里,不曾侍寝就能留得住皇上,倒是个有本事的。”
兰芝坐在床榻边陪着说话,“皇上在男女之事上素来寡淡,每月进后宫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许是那容常在旁的地方得了皇上的青睐也不一定。”
“左右不过是个常在,也越不过本宫去。倒是静贵人身边换了一批人,连贴身的碧儿也死了,本宫心里始终有些奇怪,让人留意些。”
“是,娘娘。不过,眼下太后回宫才是最要紧的事,您早些歇了,这几日且有的忙呢。”兰芝扶着郑皇后歇下。
郑皇后想起这位齐太后,就有些头疼,素来与她是不太亲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