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你瞎说什么呢!本大爷怎么可能会有遗憾呢?”面前瘦骨嶙峋的男人大声嚷嚷着,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让小茕想起了孟婆带他见过的凡间的斗鸡。
不过面前这个“斗鸡”的形象可是十分不佳啊:男人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双目浑浊呆滞,裸露在外的皮肤能看到大大小小的斑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骨头架子上覆盖了一层黏皮。
“我柴广文这一生活得潇洒,虽不至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也过的潇洒自如。”男人一只脚踏在凳子上大放厥词,小茕却只惦记着石凳上的坐垫该怎么清洗。
柴广文喋喋不休了许久,见小茕始终不搭理他,突然一巴掌拍向桌子。巨大的声响把小茕吓了一跳,脑中构思的第一百种清洗坐垫的想法瞬间化为乌有,他瞪大眼睛看向了男人。
只见男人刚才还是暴怒的脸,突然间转换表情,一副小孩子一般委屈的样子放在一张丑脸上,怎么看怎么别扭,还没等小茕张口,男人突然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虽然之前听过一些八卦的小鬼提到,这类人经常情绪不稳定,但是这般又哭又笑的样子确实出乎小茕的意料。
小茕弱弱的伸出手,准备去扶一把这个看起来哭的很伤心的男人,但是还没等他碰到对方,对方猛然抬头,使劲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恶狠狠地对他说:“你要干什么?”
小茕愣住了,他说:“我只是想安慰安慰你啊!”
“我才不要你假惺惺地安慰!”男人拍开了小茕的手,小茕感到一股久违的刺痛感从手上传来,他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男人再次变得狂妄起来:“我怎么会有遗憾,我活的如此潇洒,遇到问题给自己来上一针,快活似神仙。”
他看向小茕的眼神十分阴鸷,“你说,我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工作中老板的不赏识?我老婆跟我离婚?那都是他们不识抬举!”
小茕没有答话,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变成灵体还会神志不清,可见对方被毒品侵蚀的十分严重,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小茕走到火炉旁,给男人到了一杯茶,这茶是药王所赠的“长清侯”,能够为灵体补充一点灵力。他好说歹说,男人终于喝下,这才渐渐恢复了一点清明。
柴广文像是刚睡醒一样,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这才抬头看向小茕:“我刚刚又神志不清了是吗?”
小茕点点头,答道:“是。”
柴广文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我又......可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呀!”
在此之后,过了好长好长时间,柴广文一动不动,像是静止了一般。因为长期受到毒品的侵蚀,他的大脑已经无法快速运转,因此反应迟钝。
小茕只有认真等待。不过幸好他也习惯了各式各样的人的反应。他唯一担心的是,“长清侯”的药力不够,无法长时间维持男人清醒的头脑。刚才刺骨的冰痛感,以及完全没有逻辑的语言已经表明了这个男人支撑不了多久了。
终于,柴广文抬起头,凌乱的发间,隐约显露出他通红无神的双眼和苍白病态的脸庞。他的声音嘶哑,“我隐约有点记忆,好像我已经死了,是吗?”
小茕语气沉静:“是。”
“所以,我,没有希望了是吗?”柴广文又问。
“准确的说,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完成你内心最大的遗憾。”小茕指了指放着凝魂水的杯子,“与我签约,用你等价的存在,完成最后的心愿。”
“呵呵,是吗?我,还有机会。”柴广文低声苦笑起来,“我这样的人,居然还有机会。”笑声越来越大,让人不禁怀疑,“长清侯”也不能帮助保持他清醒了。
笑声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停了下来。“那我该怎么做呢?”柴广文没头没脑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跟我签约就好了,喝掉这杯‘凝魂水’,我会助你完成心愿。”好在小茕已经适应了各种各样人的各种状态,能够顺利的反应过来男人要问什么。
“哦,这样啊。我得跟你说说,这辈子的故事,你才会助我完成心愿啊。”似乎有几个字听起来很像,总之男人完全想错了小茕的意思,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小茕本意是不打算听的,倒不仅仅是没有兴趣,更多的原因还是担心男人会就此魂飞魄散。“长清侯”虽是药王所赠,但这二十多年的毒品侵蚀也不容小觑。奈何男人根本不听,小茕只好静静听对方诉说。
“我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男人猛然开口。然后继续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大约是受了这多年以来毒素的影响,男人翻来覆去总是强调自己原本是一个很优秀很优秀的人,奈何遇人不淑,没有人慧眼识珠。“我娘说了,我本来就很优秀的,都是没有人发现我的才华,总是给我一些没有什么水平的工作,还说我做的不好。就是嫉妒我!”
还总是强调,自己的妻子不理解自己,做饭打扫都嫌累的慌。“本来女人伺候男人就是天经地义的,她那个臭娘们而有什么好抱怨的,说什么自己工作累的慌,女人就该老老实实在家才对!离婚,离过婚的女人有还有什么行情,你说对不对?”
小茕实在觉得听的刺耳,一直琢磨着怎么把这个人送走,正当想着“这次不签约然后直接送走,面瘫不会发现什么吧”,事情发生了变化。
原来,男人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开始大声咳嗽起来,听起来就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等到小茕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他发现男人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不要再说了,快停下来!”小茕大喊到。
但是男子根本不听,还是边咳边说着他心中所谓的不公:“咳咳,凭什么,凭什么那些讨厌的人都能过好,我,咳咳,偏偏要过的这么不开心!”
小茕急忙要去拉他的手,想要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可当两只手相碰的时候,一股刺骨的疼痛伤到了小茕,痛的他条件反射缩了回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男人的手开始渐渐消失,男人意识到不对劲,急忙用另一只手握住,但是另一只手也开始消失,然后是双腿,渐渐蔓延到腰,最后只剩一个头。
等到男人的头发都消失不见了以后,惨叫声还回荡在了愿亭里,震得小茕耳朵发麻。
小茕低头看了看刚刚触碰柴广文的右手,蓝色印记覆盖了大半个手掌,有一种冰冻的痛感,微微发麻。
正在他对着受伤的手发呆,不知所措的时候,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想不到这人间的毒有了怨气加成,竟然这么厉害,竟然能把你伤到。”正是孟婆。
小茕吃了一惊,赶紧把右手藏到背后:“孟婆姐姐,你怎么来了?我没什么大事儿。”
孟婆撇撇嘴,“别藏了,那么大块的冻伤,我眼睛好使着呢!”
拗不过红衣御姐的强硬,小茕只好乖乖伸出右手,并做好了挨训的准备。
近距离看到小茕的手,孟婆心疼地倒抽一口气:“嘶,茕茕你疼不疼啊。你怎么就不会保护好你自己呢?怎么能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啊!你看看这冻伤,都快裂了!”
小茕的手被紧紧握着,弱弱抗议:“姐姐,那个是掌纹......”
“掌什么纹!分明就是冻伤!”孟婆头也不抬的训斥道,一点都没有自己把掌纹误认为伤口的自觉,或许正是这样,自己才能安心。
孟婆“狠狠”教育小茕,手也没有停下,她在小茕手上抹了厚厚一层灵药,用绷带包住,小茕的手就变成了一只白白嫩嫩的,大粽子。
“这下还差不多。”孟婆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拍拍手,“好了,现在可能还有一点不舒服,稍微忍忍,过一会儿,伤口就完全愈合了!”
小茕看到孟婆可能不会再凶他了,小心翼翼问道:“孟婆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会受伤然后就过来了。孟婆庄离这里挺远的哈。”
“是远。而且我还走冤枉路了呢!”孟婆一副凶凶的样子,“你是不知道那个面瘫有多过分!明知道你会受伤,这种时候只需要派小纸鹤传话就好了。你猜他怎么着?”
小茕乖乖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他先叫我去找他,然后说你这边有情况,然后又拐弯抹角说自己很忙脱不开身,要我带着灵药来找你!”孟婆气愤地敲了一下药箱,“多浪费时间!你说怎么会有这么木讷的人啊!唉,我真的是郁闷透了!”
小茕闭紧嘴巴,根据自己几百年来的经验,这个时候最好保持沉默,才不会被波及。
“话说,判官还真的是厉害。你说这冥界还有什么事没在他的掌握之中啊?还能一心多用。不过,这个人也真是偏心。你说我上次被一个灵魂调戏的时候他怎么不帮我啊!还好我揍了他一顿,让他投了个猪胎!哼!”
小茕“被迫”听了很多很多孟婆的牢骚。
最后,孟婆终于说够了,“哎呀我不和你聊了,我得赶紧走,孟婆庄不能没人啊!”
小茕赶紧送客。在向孟婆挥手的时候,小茕发现自己手上的绷带掉了,没有一点受过伤的痕迹,他早就不觉得手疼了。
他看着白嫩修长的手指,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受了一点小小的伤,那时候孟婆和判官都在,想必是当初皱眉的样子被他们发现了。
虽然自己是非常讨厌疼痛的感觉,但是这次受伤,也不算太倒霉。小茕揉了揉手,还有一点小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