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洞房花烛(1 / 1)月影墨殇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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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是岳城最热闹的一天。是陆骆两家联姻的大日子。

数十里的红妆,在宽敞的街道上绵延,红色的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花瓣、红彩纸,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爱热闹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热闹非凡的婚礼。

队伍中间是一台八人抬的华丽大花轿,轿内端坐着一名身穿火红嫁衣的新娘子。新娘子伸出手轻轻掀起轿子的窗帘,观望这座十几年没有回来过的故乡,她欣赏这座城市变化的同时,耳边也传来围观群众的嘈杂的交谈声。

“哟,这谁家娶新娘子呢?排场这么大?”一名不知情的男人声音很是响亮。

“你还不知道吗?是大帅府的大少爷娶妻呢!”另一个男声回应。

“啊?陆家大少爷?陆一寒?那不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吗?”

“可不是嘛,那大少爷空长一副好皮相,却是出了名的顽劣不堪,处处和大帅对着干,大帅也几乎已经放弃他了,现在帮他安排这场亲事,也算尽完父亲的义务了。”

“诶,我听说,那大少爷喜欢家里的一个丫鬟,但大帅说娶了正妻才能娶那丫鬟做妾,所以大少爷是为了让那丫鬟进门才娶这个姑娘的。”

“哎呦,这正妻还没进门,小妾都已经摆上了,这姑娘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呀。”

“唉,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命苦,白白被糟蹋了。”

“哼,我看那姑娘的爹也是够狠心的,试问哪个当父母愿意自家闺女往那个火坑里推呀?”

........

诸如此类的话语接连不断,周围的路人们有的同情,有的担忧,也有不少幸灾乐祸的,仿佛这新娘子前往的不是洞房而是魔窟一样。而轿中的新娘无视了这一切,依旧默不作声,盖头下的俏脸不知是何表情。她放下帘子,恢复端坐的姿态,没有一点不悦的反应,似乎外面那些人所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士兵们放着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好不容捱到陆府,新娘子在婆子的搀扶下,走出花轿,踏过火盆,到了正厅与新郎草草拜过堂,便被送入了洞房。

昏暗的新房内,绣花的绸缎被面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早生贵子”之意。新娘子顶着盖头,静静坐在新床上,等候新郎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有了动静,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随之一个挺拔英俊的少年踏门进来的,正是新郎官陆一寒,他左右各搂着一个身穿艳服的女子,一脸春色。他似乎喝醉了酒,脚步有些不稳,左摇右晃的,刚踏进门,一股很浓的酒气扑面而来,弥漫在整个新房里。

陆一寒走到新娘子面前,很粗鲁的踢了她的脚一下,醉醺醺道:“起开!”

新娘依旧默不作声。

陆一寒挑逗着旁边一个女子的下巴,暧昧道:“今天怡红院里进了两个新人,本少爷特意带回来潇洒一番。”他盯着新娘子,道:“今天没你这个丑姑娘什么事了,赶紧给小爷我腾地方!滚别处睡去!”

要是一般人,新婚之夜时新郎官这般对待自己,不说大发雷霆,至少得哭闹一场。而这个新娘子却掩唇呵呵笑了起来,声音格外愉悦好听。

陆一寒一怔,莫不是这姑娘被气疯了?他问道:“你笑什么?”

新娘微笑道:“大少爷知道我等待多时,枯燥烦闷,特地演一出戏来逗我笑,大少爷一番心意,我得捧捧场不是吗?”

“谁跟你开玩笑啦!”陆一寒急了:“你个傻丫头,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我!你的新郎官!在你洞房花烛夜找窑姐儿!你还笑的出来?还不快点回家找你爹娘哭去!”

新娘没有动容,继续笑道:“少爷别闹,哪来的什么窑姐儿?这不就两个厨娘姐姐吗?”

陆一寒先是一愣,随后语气渐渐变弱:“胡胡胡,胡说,你哪里看出来她俩是厨娘的?”

“不是看出来的,是闻出来,敢问哪家的窑姐儿一身的葱花油烟味呢?纵使喷了一身的香水,但那长期身处厨房的味道是掩盖不掉的。再者说堂堂大帅府娶新娘子,陆大帅也是极好面子的,怎么可能纵容少爷你新婚之夜把窑姐儿带进家里来呢?”

“我......”

“我看大少爷你是找不到丫鬟帮忙,所以只好把后厨刚做完菜的两个厨娘姐姐拉来帮忙的吧。”

“她们....”

“还有你身上的酒味,是进门前拿了一杯酒直接浇自己身上的吧,否则你已付怎么湿乎乎的,浓烈的酒味还从你身上传来呢?”

“那是因为......”

“行啦,少爷!穿帮了,别闹了!”左边的一个“窑姐儿”演不下去了,直接甩开大少爷,嗅了嗅身上的香水味,带着地道的口音,嫌弃道:“哎呀妈呀,你说说你给俺喷的都是啥呀,难闻死啦!”

“就是!”另一个“窑姐儿”也甩开他,不悦道:“俺们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没弄过这么丢人现眼的装扮,臊都臊死了,你想胡闹自个儿闹去!别拉上我俩!”

两个人说罢,快步离开了新房,嘴里止不住的骂骂咧咧,只留下陆一寒呆愣在原地,尴尬无比。

新娘听脚步声渐渐远去,便坦言道:“大少爷演这么一出,是想把我气走吧。”

陆一寒被识破后很是尴尬,但仍故作镇定的背着双手,高傲道:“既然你我心知肚明,我也就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直接了当的说吧,我们陆家娶你,无非是看上了你骆家的庞大的产业家世,骆家把你嫁过来嘛,目的也差不多。本来小爷我是不打算成这个亲的,奈何我那老爹日日叫唤我成亲,叫的我心烦,如今我把这亲结了,两家如愿结了亲,我也就算交差了。不过我得跟你约法三章,你以后自然是陆家的大少奶奶,但我以后纳了谁、跑哪里潇洒去,你不许多嘴,我也绝不会与你同房,我只负责把这门亲结了,其他我一概不管。当然,你若是觉得委屈,大可以找大帅去哭诉,我也可以立马写退婚书。”

新娘子静坐在床上,沉默良久,似是在思考什么。而陆一寒则呵呵一笑,心里颇有成就感,按传闻中那骆家小姐的性子,恐怕早就气疯了,肯定立马嚷嚷着离婚,这婚连新娘子都不乐意结,那老爹还能说什么。

“我同意。”

“那就好.....等等?你说什么?”陆一寒一阵惊呼。

“我说我同意少爷你的话,而且这约定,甚合我意。”新娘缓缓站起身,淡淡道:“而且,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我可以坦白的告诉你,我回岳城成这门亲,也是重要的事情要做,而我只需要一个陆家少奶奶的头衔在岳城立足,等我将自己的事情办完了,便与你离婚,然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你也大可以去找自己的爱人相守一生。你看如何?”

陆一寒听完她的话,心中很是诧异。这姑娘面对这样的羞辱,居然一点没有生气或哭闹,反而从容镇定?哼,也好,省的再多费口舌,也省了不少麻烦。

“既然话都说明白了,那今夜你自便,我就回书房睡去了。”陆一寒转身想走,却被新娘叫住。

怎么?她想反悔了?

陆一寒这样想着,新娘子却自顾自走到他面前,微笑道:“既然你已经进了洞房,总不好连新娘子的样子都不见一下吧。”

新娘说罢,抬起手轻轻掀起了盖头,露出一张清秀绝俗的面容。

白皙的脸蛋,淡淡的柳叶眉,眼睛不大却格外有灵气,小鼻子小嘴巴也显得极为标志,她的眼睛含笑含俏含妖,如同水遮雾绕地,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整张脸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牡丹,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就连见过千娇百媚的陆一寒,都不免有些惊艳失神。

她淡淡一笑,柔声道:“我叫骆文雪,从今天开始,就是你名义上的正妻了,这张脸,少爷可记住了?”

下一秒,陆一寒回过神来,骆文雪?自己怎么记得骆家嫡出的女儿叫骆文鸢呢?

他想到这里,心里一阵苦笑,也是,哪个父亲肯把自己的掌上明珠送进这么一个火坑?恐怕是随便认了一个干女儿,替骆文鸢嫁过来的吧。不过也罢,对自己而言,谁嫁来当正妻,都无所谓了。

陆一寒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骆文雪忽走到门口,轻轻打开房门,扭头看着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大少爷,夜深了,请去书房休息吧。”

吧嗒!

房门紧紧关上,陆一寒呆愣的站在门外,怅然若思。奇怪,明明是自己新婚之夜冷落新娘,怎么现在反倒有一种吃闭门羹的感觉?

其实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守在院门口的凌副官看见少爷这副处境,连忙上前问道:“诶?少爷?你怎么又出来了?被新娘子吃闭门羹啦?”

“谁吃闭门羹啦!”陆一寒指着屋门,嘴硬道:“是小爷我冷落她!等今晚一过,我看她还怎么在这家里待下去!”

“那今晚.....你怎么办?”凌副官又问道。

“回书房睡去!”陆一寒一甩手,快步离开,可还没等他潇洒多久,刚到书房,看到空空如也的实木床榻,又呆愣在原地,扭头问凌副官:“这怎么回事?被褥呢?”

“那个,大帅早预料到少爷你今晚会冷落新娘子,所以命我们把书房及所有客房的被褥都收走了,他还让我带话,说少爷你今晚要么回新房抱着新娘子睡,要么躺这冷床板上睡。”

如今已经入冬,寒冷无比,屋里哪怕是烤着炉子,也得盖着棉被才能入睡,否则非冻出毛病不可。大帅把被褥都收走了,明显是逼他回新房睡。而陆一寒叉着腰气恼半天,思来想去依旧不肯就此妥协,索性将红棉袍捂严实直接躺在床板上,就这样凑合睡一宿吧。凌副官见大少爷这般倔强,无奈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入夜了,屋外飘起了细雪,寒风瑟瑟,书房内的温度也急剧下降如同冰窟。陆一寒裹紧红棉袍依旧冻得直哆嗦无法入睡,气急之下起身将书柜上放的一个酒壶拿下来,打开盖子仰起脑袋,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浓烈的酒水入肚,他的俏脸微红,身体终于产生些暖意,不一会儿酒劲儿便上来了,他趁着酒意赶紧上了床榻,捂着外衣蜷着身子,终于半梦半醒的睡了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书房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身穿嫁衣的少女抱着一叠棉被悄悄进了屋,凌副官抬着个炉子紧跟其后。

骆文雪将棉被轻轻放在床榻上,接着小心翼翼地盖在陆一寒身上,并将棉被捂严实不留一点缝隙。另一边凌副官也轻手轻脚的点燃了小炉子,不久,炉内噼啪的烧炭声响起,原本冰冷的屋子瞬间暖和起来,床上微醺的陆一寒不明所以,只感觉身上寒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很舒服的暖意,顿时困意更浓,不一会儿便响起轻轻的呼声,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骆文雪在确认他睡熟后,又轻轻用手扶起他的脑袋,将一个软乎乎的小绵枕塞到他脑袋底下,这才慢慢起身,冲身后的凌副官点点头,便又轻手轻脚的离开了书房。

出了书房,凌副官便将骆文雪护送回新房,路上,他神色带着歉意,恭敬道:“对不起,骆小....不,少奶奶,少爷他性子倔,可我也不能眼看着他在那里冻着,可现在只有你的新房里有多余的棉被,所以我.....”

“没关系。”骆文雪淡淡道:“若是我自己睡暖屋,他一个人在书房睡冷榻,我也不会睡安稳的。”

凌副官悄悄看骆文雪的表情,此时她依旧神情从容淡定,仪态大方,没有一点被冷落的委屈表情,又见她懂事的让人心疼,凌副官心里的愧疚感更重,“对不起,少奶奶,今晚确实是大少爷做的不对,但请你相信,他其实.....没有外面人说的那么不堪,他从小受过不少委屈,大帅也对他冷冷淡淡的,才使他的脾气这般喜怒无常。”

骆文雪也扭头,看着这位与陆一寒年貌相当的清俊副官,问道:“还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枫,枫叶的枫。”

“你似乎对他很忠诚呢,据我所知,大帅最器重堂少爷陆一泓,甚至将其当大帅的继承人培养,我还以为,府里的人会更忠于堂少爷呢。”

陆一泓是陆一寒的堂兄,年长他两岁,陆一泓的父亲,也就是陆大帅的兄长,当年和大帅在外征战时遇到突袭,替大帅挡了一枪并掩护其突围,最终不幸牺牲。后来大帅为了报答兄长,将其遗孤陆一泓收养,并当做亲儿子般教导,如今的陆一泓不仅仪表堂堂,还聪慧上进、能文能武,带兵作战的能力也是一流,跟纨绔浪荡的陆一寒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不,其实,大少爷虽然任性暴躁,但他对府上的下人们都很好,从不打骂苛罚下人,府里的家仆有个病有个灾的,大少爷还会自己掏钱让他们去看病。”凌枫解释道。

“因为大少爷的母亲也是丫鬟的原因?”骆文雪一语道破。

“没错,但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我母亲就是下人,但她依旧精明能干、仁慈善良。”凌枫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太太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的命也是她救过来的。”

“此话怎讲?”

“当年,我母亲的老家闹了战乱,她抱着还是襁褓中的我逃难到了岳城,本来是想着投奔亲戚,却没想到那些人早就搬走了,我母亲抱着我流落在外,苦不堪言,是陆太太收留了我母亲,当时她刚生了大少爷,因产后失调没有奶水,便让我母亲在陆府当了奶娘,还给了她包吃包住的差事,我们母子俩才逃过饿死的命运。后来,我长大些,我母亲当了陆府的管家,陆太太教我们识字学本事,还鼓励我入伍当兵,这才有了如今的职位。我母亲说,我的命是陆太太和大少爷给的,让我发誓用一生去报答他们。”凌枫说到这里,眼神黯淡下来,淡淡道:“只可惜,陆太太这么好的人,却红颜薄命,或者说,是大帅太薄情了,辜负了她。这也是大少爷为什么和大帅关系不好的原因。”

骆文雪听罢,一时间若有所思,喃喃道:“原来他.....和我是同病相怜。”

她的声音很轻,再加上风声比较大,凌枫没有听清,自顾自往前走,将她送到了新房门口,而骆文雪却没有直接进屋,温和道:“凌副官,你先回去吧,我现在还不困,想在门口看看雪景。”

凌副官听少奶奶这么吩咐,也没有多想,或许是这姑娘今晚碰见了太多不如意的事,想吹吹风冷静一下,便没再多话,独自离开了。

待凌枫走出院子后,骆文雪缓缓走到院落中间,她红色的裙摆随风摆动,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像极了独自绽放的红梅,清冷又有些孤傲,她仰起头,看着漫天的雪花,不自觉的回忆起了前尘往事。

......

“柳芸芳,你治死了霍司令的夫人,霍家要我给个交代,别怪为夫无情,这条白绫给你,你自行了断吧!”

……

“雪儿,让杜妈妈带你去灵雾山吧,不要再下山了……不要….跟娘落得一样的下场…….”

……

“小姐,灵雾山到了,你放心,以后老奴来照顾你,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

“柯姐姐,我家小姐想跟你学医术,你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收下她吧。”

……

“小姐,外面来了一辆马车,车夫说是来接你回骆公馆的,你看这……”

……

“雪儿,你若去意已决,为师便不再拦你,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是福是祸你都要自己来承担,不过我要你发誓,绝不可以对外透露我们巫医族的存在与行踪,若违背誓言,天诛地灭。”

………

一段段回忆在脑海中不断闪过,一时间有些魔怔,待她回到现实时,原本飘落着的细雪已转变成鹅毛大雪,乘着寒风在空中肆虐。

骆文雪记得自己刚出生那年,也下了一场雪,所以母亲为她取名骆文雪。再后来,母亲过世,自己被赶出家门,被杜妈妈送去灵雾山的那天,也下了一场大雪。如今,自己重回岳城的第一天,也是自己的新婚之夜,又下了一场雪。

她淡淡一笑,看来母亲给自己取得名字真是不错,自己人生的大起大落都跟雪联系在一起了。

骆文雪低下头,从怀中取出一块翠色的玉佩,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也是她回到巫医族认祖归宗、拜师学艺的信物。她轻轻抚摸着上面复杂又精致的纹路,温润的眼中忽闪过一丝坚定,她捏紧玉佩,将其按在怀里,“母亲,雪儿回来了,我终于有机会,找到陷害你的恶人,替你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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