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梓兮醒来的时候,元郇正在同张继良和楚凉在军机营议事。
元郇有些心急,大军抵达西关城不过两日,他便想带兵攻打尉迟欢,使他败退清河关。
这个决策很快被楚凉和张继良否定,在这种时候,他们俩倒是难得的意见一致。
楚凉听罢元郇的决策,“陛下,大军还未休整,此时出兵,不是最佳时机。”
张继良点了头,“陛下,臣同楚将军想到一处去了,尉迟欢粮草营前些日子被烧,他军备粮草不足,军心涣散,我们再等几日也无妨。”
元郇蹙了眉头,他是有些私心在里面的,楚梓兮在西关城受了许多罪,身形消瘦了许多,连精神都有些懒懒的。
他想快些结束这场战争,带她回宫,好好养一养她的身子。
“陛下,皇帐里面的兰轻姑娘来了,说是殿下醒了。”
兆喜在外面道,语气里都有些喜悦。
元郇听罢,眸光一闪,一丝笑意浮上唇角,只撂下一句,“此事改日再议。”
便急匆匆的走了。
楚梓兮睁开惺忪的睡眼,觉得身下的床硌的慌,身子还有些乏乏的。
然后她便想起了那日的凌虐,熟悉的恐惧在心头蔓延开来,她挣扎着起身,想下地。
双脚刚一碰到地,她头一晕,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膝盖跌的生疼,她嘶了一口凉气,抬眸,四下张望,发觉自己不是在明安王府。
这熟悉的场景,分明是军营。
在她的面前,一卷鸳鸯戏水的屏风前面,整整齐齐的挂着一副金色的盔甲,那盔甲在烛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她沉眉一想,原来自己,竟在皇帝的帐子里。
皇帝都来了,她这是昏睡了几日呢?
外面传来慷锵有力的脚步声,帐帘似乎被拉开了,元郇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她跪在地上,软弱无力的模样。
他大步上前,双臂将她往怀中一拦,抱起,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然后又将手伸进去,摸了摸她的脚,方才她是光着脚跪在地上的,好在不是很冰冷,看来在外面呆的不久。
元郇看着她,嗔怪道,“怎跪在地上?”
元郇的眸子落在她身上,眸光炙热,楚梓兮看到那眸子里带着多日的思念,她的拳头在被子里握紧,然后别过脸去,泪水不争气的瞬间滑落,“是我对不住你。”
元郇听罢,知道她所谓何事,然后在床边坐下,一手正过她的脸,擦掉她的眼泪,“梓兮,都是我不好。”
若是他当时妥善安置了楚凉,便不会凭空生出这么多事了。
她摇了摇头,抬眸看他,带着哀求,“陛下,如今我已残破之身,不配为国母,请陛下下旨废后吧。”
“胡说,”元郇低声呵斥,然后将她抱在怀里,“朕不在意这些,你永远都是朕的皇后,除了你,旁人都不配。”
他的怀抱温暖有力,却又小心翼翼,唯恐伤着了她。
这便是他和元琅的区别,楚梓兮这样想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就算天塌了去,也会将她牢牢的护在身下,不肯伤她半分。
可是他的爱,也带着和元琅一样的霸道狂热。
兄弟二人,秉性是如此的相似,却又是如此的不同。
皇帝来了,楚梓兮出家为尼,青灯古佛的谋算,便彻底落空了。
见她陷入了沉思,元郇不禁提醒道,“可是饿了?朕差人去传膳。”
“只是觉得身子乏乏的。”
“你这几日昏睡,不分昼夜,我看今儿个天气晴好,等用了午膳,朕陪你出去走动走动。”
营帐往东约么两里地,有一条小河,溪水潺潺,暖阳和煦,两岸又有成片成片的汀兰红花,比之御花园春景,毫不逊色。
元郇前日来的时候便注意到了。
“陛下军务繁忙……”
楚梓兮其实是不大爱动弹的,正想找借口回了去,却被元郇一口打断,“哪里有什么军务?再急的军务也比不得你展颜一笑。”
他语气温柔,一双黑眸盯着她,里面是溺死人的宠溺。
这番火热的告白着实让楚梓兮愣了片刻,从前在京云宫,元郇对她虽然百般疼爱,可尚不至于道如此地步。
自己已然委身于元琅,可他竟丝毫不在意,还对她倍加疼宠,简直出人意料。
他将她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拍了拍,“等下朕陪你用膳,你先梳洗,朕再去趟军机营。”
楚梓兮目送皇帝离开,随后兰轻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宫女,那宫女清一色的,手里都捧着红木的托盘。
托盘里盛着衣服,一套深蓝色的皇后冠服,连冠子上的百鸟朝凤都用翠羽点缀,奢华美丽,让人移不开眼睛。
楚梓兮诧异,“这套冠服,我怎没见过?”
“殿下,陛下此次来,为您带了九套冠服,都是宫里的绣娘新制的。”
九套?便是宫里几十个绣娘连夜赶制,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如此奢华美丽的冠服。
宫女伺候她梳洗,等衣冠穿戴完毕后,楚梓兮看着铜镜里映出来的自己,恍若不曾见过一般。
大战当前,军备物资尚有不足,她身为中宫皇后,着如此奢华艳丽的衣冠,着实有些不妥。
“兰轻,算了吧,给我换一套其他的。”
兰轻有些不解,也看着铜镜里的她,“殿下,陛下带过来的冠服,都是如此,而且您穿上甚为好看,何必换了呢?”
“都是如此?”
她记得,元郇不喜奢华。
没有人通报,皇帝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干侍女见状,纷纷跪下请安。
元郇没有理会,走到楚梓兮身边,楚梓兮正欲起身,却被他双手搭在肩膀上按下。他的透靠近她的侧脸,两人的视线在铜镜里交汇。
楚梓兮听得元郇柔柔开口,声音竟有些喑哑,“真美,朕的皇后,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一切。”
“会不会太过华丽了?”
楚梓兮抬眸看着他。
元郇执起她的手,将她拉起来,走到已经摆好午膳的桌前,让她坐下。
随后宽慰道,“大宁的士兵若是见着他们的国母尊贵无比,美丽无双,定会满腔热血,斗志昂扬。”
可是这应当不是元郇为她赶制这些冠服的理由。
楚梓兮不再说话,连用膳都有些心不在焉,她现下有些琢磨不透皇帝的心思了。
元郇不停的为她夹菜,她今日似乎胃口大好,夹进她碗里的菜都被她吃的干干净净,连带着他也多吃了些。
只是她的神情似乎呆滞了些。
午膳用完,她恢复了体力,元郇说要带她出去走走,然后摒退了兆喜、兰轻并一干侍从,不许有人跟在后面。
楚梓兮觉着有些不妥,这里与北鲁营帐不远,再有明安王对他虎视眈眈。
她规劝了几句,元郇不听,他说在宫里的时候去哪儿都有人跟着,如今来了西关,还要受那些规矩的束缚着实有些不快,二人独处时机不多,不如趁此机会他们两人好好说说话。
楚梓兮不好再有推辞,只好任由他做主。
可是他们二人,向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元郇老爱同她讲朝堂上的事情,有些无趣。
元郇握着她的手往东走去,刚走出营帐两三百步,远远望去,便看到一条小河在草原上蜿蜒而走,两岸红花,景色宜人。
这个时候楚梓兮是要说些什么的,她绞尽脑汁想了想,然后悠悠开口,“听闻陛下新封的张贵妃,行事很是得体。”
握着她的手倏然变紧,元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轻咳了两声,“朕纳她为妃,只是因着她姓张。”
她姓张,是张丞相的爱女,仅此而已。
楚梓兮突然有些怜悯张青茹,早在她出宫之前,她便对皇帝和张青茹的事略有耳闻,当是她是不大放在心上的,如今她也不大爱放在心上。
听闻张青茹对元郇很是痴迷,“无论陛下因何纳她,她已贵为陛下的皇妃,理应得到陛下的宠爱。“
言下之意元郇也听出来了,他苦笑两声,“罢了,提她作甚。”
“陛下原不必御驾亲征。”
“西关,有朕必须要来的理由。”
元郇站住脚步,侧身看着她,“你知道的。”
是的,她知道,元琅和她,都是他必须要来的理由。
他说这四个字的时候,语气坚定,眼睛里蕴着薄薄的寒意,甚至还有一闪而过的杀意。
这杀意,和元琅眼中藏着的几乎一模一样,他们兄弟二人,总想致对方于死地。
这一刻,楚梓兮的脑海里,又萌生出离开的念头。
这一切,或许都是因为她。
身后传来步履匆匆的声音,元郇下意识的将楚梓兮拉进怀里护住,然后转身望去,只见兆喜一路小跑。
元郇蹙了眉头,看着兆喜跑到他身边站定,行礼,“怎么回事儿?朕不是不让你们跟来吗?”
“陛下,张将军和楚将军有急事要向您禀告。”
“何事?”
“紧急军情。”
皇帝低头,看着怀中的楚梓兮,面露难色。
楚梓兮抚了抚他的肩膀,面带微笑,“陛下,军务要紧,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可是朕还没好好陪你。”
“臣妾又不会跑,陛下改日再陪也是一样的。”
她大病初愈,不能再回帐子里卧在床上,这样只会让她更加虚弱,元郇想了片刻,看了眼兆喜,“不如让兆喜陪着你走一走。”
楚梓兮知道,今日元郇是定要让她在外面多走动走动了,为了让他安心,“好。”
听到她的回应,元郇顿时喜笑颜开,然后低下身子来,在她颊边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
兆喜看到,慌忙别过脸去。
元郇走后,楚梓兮沿着小河走了一会儿,然后问了兆喜她离宫后宫里发生了何事。
兆喜便一股脑儿的将张贵妃如何在后宫笼络人心,将从内务府总管嘴里抠出来的银子进献给皇帝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其实兆喜意在提醒眼前的这位主子,张贵妃不是善茬,将来有朝一日也许会代替她。
可楚梓兮听完之后,只淡淡笑了两声,连夸皇帝给自己找了个好帮手,六宫诸事以后她便可完全撒手。
待回到营地的时候,兆喜见四下已经安全,便告了退去军机营伺候皇帝。
楚梓兮允了他,便往皇帐走去。
到皇帐还有一些距离,楚梓兮突觉身后一人将她揽进怀里,一手捂了她的口鼻。
这只手,楚梓兮打死都认得。
便是这只手,那日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压在身下,肆意羞辱。
她挣扎着被拖入最近的一个营帐里,营帐里一个人都没有。
挣扎间,她的发髻都乱了些,百鸟朝凤冠斜斜的搭在头上。
她被他丢在了床上,是熟悉的场景,楚梓兮往后一退,眼里有些恐惧,她抬头看着的男子,“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要做什么?”
元琅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方才她挣扎的力气太大,无意间弄疼了他的腕子,“他亲了你。”
楚梓兮想起方才那个蜻蜓点水的亲吻,惊道,“你看到了。”
他的声音带着些怒意,“他经常这样对你吗?”
楚梓兮却觉着他说这话无比可笑,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自然,我与他是夫妻。”
元琅冷笑一声,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很快就不是了。”
然后把她扣在怀里,一手去揉搓她的脸颊,那个方才被元郇亲过的地方,此时此刻在他的手下,被他揉的生疼。
他简直不可理喻。
白皙的脸蛋上,瞬间浮上了红印,元琅的唇覆上去,冰冰凉凉,却又辗转悱恻。
他的声音凉凉的传入她的耳朵,“以后不许他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