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廖棉在銮车里说的那番故事,楚梓兮只记住了假死丸这三个字。
其实楚梓兮不想做皇后这件事情,廖棉从楚凉那里略有耳闻,却也只听了个皮毛。
可凭着她这几日在帝后身边随侍,皇帝对她这个阿姊很是上心,吃穿用度皇帝都亲自过问,对她更是关怀备至、宠爱有加。
在她看来,有夫如此,夫复何求?楚梓兮却一心想要离开,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莫非他们二人之间另有隐情?
廖棉看了一下四周,“殿下,此地不便多言,不如回房中去吧。”
“兰轻,去备些茶水来,我要同廖姑娘好好聊聊。”
然后两人一起回了房。
兰轻沏好了茶水,端了上来,楚梓兮让她退了出去,在门口把守,不许任何人进来。
廖棉抿了口茶,然后望着楚梓兮道,“殿下,假死丸原是爹爹机缘巧合之下从一个老道士手里得来的,花了万金。”
“万金?”
楚梓兮略思了思,她还真没这么多银两去买一颗假死丸。
“且时隔多年,那名道士是否存于人世尚且是未知。”
她听闻,皱了眉头,还以为能通过这个法子瞒天过海,骗过元郇。
“原来如此。”
廖棉见楚梓兮隐有失落之意,想着她毕竟是楚凉的阿姊,以后她同楚凉成婚,自然也是她的阿姊,心一软,“我也可写信于爹爹,让爹爹代为寻找,助殿下一臂之力。”
楚梓兮面上一喜,“那便有劳你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从何处寻这一万金呢?
若是将凤仪殿里的那些奇珍异宝都卖掉,或许能凑上这一万金来。
可现如今,她早已不在凤仪殿了。
楚梓兮委实想不到,前些日子元郇拍碎的那只羊脂白玉的手镯,便能抵了这一万金。
楚梓兮暗咒道,都说那些出家的道士和尚不念红尘,不贪钱财,可这道士倒好,卖个破药丸子,都要一万金。
于是,接下来的数日,楚梓兮都在想这一万金的事情。
元郇近几日陪她,见她心不在焉、一筹莫展的模样,问了好几次,都被她搪塞了过去。
这日用晚膳时,见她又是如此,元郇也没有了食欲,阴着脸让宫女们将晚膳撤了下去,然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皇后最近有心事?”
楚梓兮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陛下多虑了。”
“你若是有事,不妨同朕讲,朕来帮你处理。”
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何事忧心,便是再大的事情,他身为皇帝,还能处理不了么?
现下大宁是战时,若是平时,楚梓兮找他要这一万金,他可能不会过问便给她了。
再而自己从未开口向元郇讨过赏,如今一讨赏便是万金,他定然起疑。
眼下能有什么是她忧虑的?元琅的伤势,她若是如此回答,定会惹元郇生气;大宁战事,她更不忧心。
女子最爱惜什么东西呢?自然是自己的容貌了。
“近来,臣妾每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都觉着憔悴无比,容貌也不如从前明艳,想来已是年老色衰了。”
元郇听罢,笑了两声,原来这几日她闷闷不乐,都是因为这个。
元郇抬了她的脸,细细的瞧着,仍是肌肤赛雪,唇红齿白的模样,眼角的朱砂痣明媚生辉,哪里有半分憔悴的迹象,“朕的皇后美艳的很,世间所有女子姿容加起来都不及你半分,定然是铜镜不好用了,朕这便差人给你换面镜子。”
楚梓兮的脸被他炽热的眼神覆盖,只觉得脸上滚烫无比,她低了头,带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元郇见她如此,心痒难耐,更有心调侃,“你前几日还说自己年轻,让朕在战场上小心刀剑,免了殉葬,今日便说自己年老了吗?”
“陛下……”
他这番取笑着实让她羞愧难当,只后悔自己没找别的理由来搪塞他。
元郇哪里会想到,他的皇后如今因为万金而发愁了数日。
今日这清河关将军府热闹的很,兰轻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捧了一碟枣泥核桃酥,她将那碟枣泥核桃酥放到了桌子上。
楚梓兮正同廖棉下着棋,兰轻扫了一眼棋盘,她是不大懂棋的,只经常看皇帝和楚梓兮下,而自家主子时常输了棋。
如今看楚梓兮眉头紧锁,便知又是劣势,她抬了眼,笑道,“殿下,今日将军府里热闹的很。”
楚梓兮没有抬头,拈了棋子,正思虑如何下这枚棋,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个热闹法?”
“明安王妃来了。”
楚梓兮听罢,棋子稳稳落地,对面的廖棉似乎早看破了她的招数,也跟着落了地,然后笑道,“殿下,我又赢了。”
楚梓兮略略一笑,“还是你厉害。”
“说起这位明安王妃,我倒是有缘与她见过一面,”廖棉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一个收回棋盒,边说边笑,“原是北鲁公主,行事很是妥帖。”
“倒也未必,”楚梓兮想起当日在她面前伶牙俐齿的华锦,冷笑一声,“如今北鲁同大宁起战,她身为和亲公主,既不以身殉夫,也不以身殉国,只怕是胆小懦弱之人。”
最后一颗棋子恰巧收好,廖棉看着她,饶有兴趣,“殿下似乎对这位公主有些想法。”
“并无想法,只是大宁先前也有几位和亲公主嫁往番邦,若劝阻夫君不成,失了和气,番邦起战,俱以身殉国,以死明志,从未有苟活于世的。”
廖棉倒是对华锦印象颇深,只觉着她容貌清丽脱俗,行事大方得体,浑身自有一股王族高贵不凡的气度,便帮着她辩解道,“听闻起战时她已怀有身孕,好歹也是明安王的孩子,想来明安王也是不肯让她殉国的。”
楚梓兮自然不会告诉廖棉,华锦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然后便笑而不语。
见两位主子气氛已不如之前融洽,兰轻只怪自己多了嘴,忙转了身捧了桌子上的枣泥核桃酥来,“殿下,膳房刚制好的枣泥核桃酥,很是可口,快尝些吧。”
楚梓兮听了便拿了一颗,还未送进嘴里,外面便传来了宫女的通报声,“殿下,明安王妃在外面求见。”
廖棉闻言一笑,“还真是说来就来。”
看来往后不能在背地里说人坏话了,楚梓兮低笑着摇了摇头,“去吧,传她进来。”
兰轻听罢,应了声,去外面通传了。
说来也奇,楚梓兮在西关城明安王府小住了许久,只见过华锦一次,还是不欢而散。
如今再见她,已是另一番模样。
原来的趾高气昂、牙尖嘴利早已不见,只见她面色苍白,形容憔悴,行动间脚步虚浮,似是中气不足的模样,想来是小产后身子还没痊愈。
也是,毕竟那孩子应当在她肚子里长了有五六个月了,胎像稳固却从母体剥离,想必华锦也受了不少苦楚。
华锦见她,幽幽拜倒在地,“妾身华锦,拜见皇后殿下,恭请殿下金安。”
那番模样,真是我见犹怜,楚梓兮都为方才说道她的话有些愧疚了,忙吩咐兰轻,“快将王妃扶起来,不必行此大礼。”
然后兰轻将她扶了起来,折身取了一把椅子来,让她坐了下来。
“今日原本该王爷陪同妾身一起来拜见,只是王爷伤势尚未痊愈,不便出行,还望殿下见谅。”
元琅不来才好,免得她看到他,又想起那天夜里说的胡话。
楚梓兮面带微笑,那笑却有些虚假,连廖棉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何须多礼,你不来拜见我,我也不会怪罪于你。”
按照礼制,楚梓兮不应称呼自己为“我”,应当自称“本宫”才是,可楚梓兮在宫中时,同皇帝在一起自在惯了,早不在乎这些虚礼。
楚梓兮接着问道,“你小产才没多久,怎的就来了清河关呢?”
华锦的唇色苍白,无半点血色,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的,“王爷受伤,妾身寝食难安,还未来得及提前告知殿下,请殿下恕罪。”
楚梓兮真怕她在自己房中倒下去,只想快些把她打发走,可转念一想,人家眼巴巴的跑来了,没准有事儿呢,“你今日来,只是为请安吗?”
“妾身今日来,是想让殿下帮妾身向皇上求个情。”
华锦这句话,倒有几分真切在里面,因为她眼泪都在眼珠子里打转。
“哦?”楚梓兮有些意外,华锦竟会开口求她,“不知所求为何事?”
“北鲁同大宁交战日久,现下北鲁王宫里昔年贵太妃谋反,王太后和王上母子命在旦夕,北鲁内忧外患,但求陛下怜惜北鲁百姓,与北鲁议和。”
华锦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很是可怜。
楚梓兮只觉得华锦有些太高看自己了,“后宫不许干政,王妃应该明白吧。”
这场战争本就是尉迟欢和元琅策划的一场篡位阴谋,楚梓兮知她今日说的这番话多半是假话。
再者大宁皇帝如今都御驾亲征了,只打到了雍关城便议和吗?若是传到百姓耳朵里去,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元郇。
“可是殿下……”
楚梓兮不想再听,只打断了她的话,敷衍道,“看你如此言真意切,我便给你出个主意吧,你去求你的夫君明安王,让他同陛下讲,他是陛下的皇兄,陛下应该也会卖他几分面子。”
虽不知这华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之拒了便是,这兴许又是元琅与尉迟欢的一个阴谋,她万万不能淌了这趟浑水,让自己身陷囹圄,落人口实,到时候便更难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