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华锦出现在元郇身边,元琅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千算万算,元琅也没算到华锦会背叛他。
看来今日递给楚梓兮的那把弯刀果真是能派上用场,便是他死了,祁琏也能将她带去她想去的地方,算是全了她的心愿。
和宗远带着尉迟欢的兵退出了山羊谷,熊三开口咒骂道,“尉迟欢,为了一个娘们儿,你居然临阵脱逃,老子看不起你。”
尉迟欢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他现下眼中心中,都只有站在对面拿着金簪刺在自己脖子上的华锦。
金簪锋利,她面上早已失了血色。
尉迟欢又上前一步,“公主,我的兵马已经退了,你快过来,我带你回盛京。”
华锦舒了一口气,拿着金簪的手无力的落下来,金簪掉在地上,似乎磕到了石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有些无力,身体一虚,便要倒在地上,尉迟欢飞奔过去,抱住她落下的身体。
在尉迟欢的臂弯里,华锦渐渐失去了意识,最后一刻,她拼命的想抬起头,看一看尉迟欢身后的元琅,可她最终还是没能看到他。
华锦知道,这或许,是她看他的最后一眼。
尉迟欢抱着华锦走近元琅的时候,并未抬头看他,做了这样的事情,尉迟欢是有些心虚的。
“王爷,你们兄弟二人的争端,我就不瞎掺合了。”
元琅未答话。
尉迟欢又接着说道,“北鲁现在是什么状况,王爷清楚的很,我能在这时抽身而出配合王爷,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要走便走,无需多言。”
元琅的声音凉凉的传入他的耳中,尉迟欢怔了怔,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走掉了。
身后响起了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元琅知道那是尉迟欢带着军队撤退的声音。
看着败相渐生的主子,祁琏堵着楚梓兮嘴的手渐渐松了,楚梓兮张口,咬在他手上,他手一疼,便放开了她。
她刚抬脚,却又被祁琏拉住,“你若是现在出去,主子会没命的。”
楚梓兮脚步一顿,泪水慢慢憋了回去,终究还是躲在了树后。
元郇站在那里,一手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一面讥讽道,“你瞧,皇兄,没人会帮你了。”
元琅低声一笑,复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来本王今日注定会葬身于此。”
“这里风景秀美,给皇兄做墓地,是再合适不过了。”
听出了元琅的无奈,熊三立刻上前挡在了他面前,手中的银枪指着皇帝,“王爷,你快走,有熊三护着你,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熊三掉落悬崖,虽然侥幸死里逃生,却成了废人,家人早已被元郇赶尽杀绝,他无家可归,从京都城一路沿街乞讨,到了凉州。
祁琏派去的人在凉州城外的破庙里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命悬一线,最后楚凉派王医官救活了他,给了他一条性命。
“三弟,阿兮初到西关城,便对我恨之入骨,口口声声说是本王害了楚将军父子。这其中缘由,想必你极为清楚,不如让皇兄死个明白。”
听到他的那声阿兮,元郇的瞳孔骤然缩紧,他抬头,墨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青城山叛乱,本就是父皇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你不会不清楚吧。”
楚梓兮瞪大了双眼,先皇?此事跟先皇,有什么关系。
“朕只是顺了父皇的心意,助他除掉楚天阔这个心腹大患而已。”
元郇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痛不痒,仿若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没想到……即便是朕助父皇除掉了楚天阔,他还是要将皇位传给你。”
皇帝的声音陡然变冷,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皇兄,朕从前最信任你,同你无话不讲,可你,明明知道朕心悦于梓兮,你还是抢走了她,害了朕的母妃,还要夺朕的皇位,朕怎能放过你!”
元琅看着元郇近乎癫狂的模样,冷声一笑,“无论我抢或者不抢,阿兮无意于你,父皇也不想将皇位传给你。”
“是!她是不爱朕,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偏偏去招惹她。如果没有你,她兴许会爱上朕,那样母妃就不会死。”
元郇今日似乎非要将脏水泼到他头上,“你的母妃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若不是梁贵妃将阿兮骗到良华殿,在她的酒中下药,企图让你欲行不轨,生米煮成熟饭,本王也不会将她的私情告知父皇。”
“所以楚天阔的死,原也有皇兄的一份,若不是那个荷包,父皇也不会这么快便除掉楚天阔。”
青城山之事,他们兄弟二人谁都脱不了干系。
元琅闻言,眉头一皱,似乎不想否认元郇方才说的这句话。
那日他闯去良华殿,推门便嗅到奇异的香味,地上散落着几件外袍,有女子的,也有男子的。
青色的纱帐里,人影晃动,元琅疾步上前,撩开纱帐,便看到他的阿兮不省人事,满脸通红,她的衣带已经被解开,香肩露在外面,身上只着了一件粉红色的亵衣。
元郇光着上身,眼睛里满是**的**,一手还覆在楚梓兮胸前。
这个画面让元琅一瞬间气血上涌,双目发疼,他伸手,一把将元郇从楚梓兮身上拉了下来,摁在地上狠狠的揍了几拳,边揍边骂道,“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永远躲在你的母妃身后……”
“你简直卑鄙无耻……”
元郇的脸立刻便肿了起来,血顺着唇角流了下来,元琅如同一头发狂的狮子,只想将他置于死地。
守在外面的士兵很快便进来了,将元琅拉开,“二皇子,二皇子手下留情……”
梁贵妃很快便赶了过来,看到被打晕在地的儿子,瞬间心痛,美艳的眸子满是愤恨,“明安王,你敢私闯良华殿!”
元琅没有理她,折身走到床前,理好楚梓兮的衣衫,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包住她的身子,将她拦腰抱起。
梁贵妃是何等高傲的女子,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权倾后宫,无所不能,而元琅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竟胆敢无视她。
“明安王,本宫会将此事禀告陛下的。“
元琅冷哼一声,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将楚梓兮抱出了良华殿。
在回王府的马车上,元琅看着满脸通红、身子发颤、焦躁不安的楚梓兮,想起方才良华殿的一幕,心中如万箭穿心般痛苦,若是他再去晚点,一切就挽回不了了。
此仇不报,他枉生为人。
于是当晚,御书房的桌上,便出现了一枚荷包,那荷包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样,绣工精致,同良华殿里皇帝的爱妃身上常戴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枚荷包被楚天阔放在自己书房的暗格里,用最好看的八宝盒珍藏着。
皇帝顺藤摸瓜,知道了心爱的贵妃在进宫之前,同自己最信任的楚将军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楚梓兮捂住了唇,泪水夺眶而出,那枚荷包是她贪玩,跑到爹爹的书房,胡乱摸索了一番,找出来拿去给元琅的。
后来的事情,楚梓兮都知道了,梁贵妃自缢良华殿,父兄惨死青城山,先帝将她指给了元郇为王妃,然后被元郇欺骗利用,伪造先帝遗诏,让元郇登上了帝位。
“所以你当日为何要闯进良华殿?你若是不带走她,母妃就不会死,她也会成为我的王妃,皇位还是你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强词夺理!
楚梓兮靠着树慢慢滑了下来,祁琏蹲下身子,轻声道,“如今已真相大白,你得救王爷一命。”
眼下确实不是难过的时候,楚梓兮抹了眼泪,“西关城明安王府尚有三万府兵,你速回去调兵。”
“来不及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会不惜性命保下元琅,他不会有事。”
楚梓兮伸手,摸到了袖子里的匕首,闭了眸子。
祁琏看着眼前的女人,眸子里带了些探究的意味,他不确定这女人是否值得信任,可眼下他只能选择相信她,祁琏起了身,探出头,瞧着前面的主子,沉声道,“王爷就交给了你。”
然后转身,悄悄的隐入了树里,往谷顶爬去。
楚梓兮抹掉脸上的眼泪,扶着树,站了起来,她听到元郇狠声道,“取明安王项上人头者,赏银万两。”
一时间,山谷中响起唰唰的拔剑声。
楚梓兮冷声一笑,慢慢的走了出去,高声道,“且慢。”
这声且慢,出乎元郇的意料,他转头,看到楚梓兮从不远处的树后走出,她穿了一身男装,瀑布般的长发用玉冠束起。
元郇眼睛里的狠意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焦虑和恐慌,他大步走到楚梓兮身边,伸手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脸厌恶的躲开。
看到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元郇知道,方才的一切她全部都听到了。
“陛下的手段很是高明,居然蒙骗了我三年。”
“梓兮,你听我说……”
楚梓兮冷冷的打断他的话,瞧都未瞧他一眼,“我现下看见陛下,就觉着无比恶心,请你闭嘴。”
恶心……
元郇心中揪痛,他一把抓住楚梓兮的肩膀,然后捧住她的脸,逼她直视他的双眼,阴狠道,“我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谁……都是为了你。”
楚梓兮又是不屑一笑,一手慢慢的从袖子中取了匕首出来,“陛下大可不必为我如此,我从未让你这么做过。”
元郇的胸口突然抵上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体,他低了头,只见楚梓兮葱白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那匕首的尖正对着他的心脏。
那把匕首闪着寒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抬头,眼中隐隐闪着光,“你要杀我……”
楚梓兮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放他们走,否则今日,不是陛下死,就是我死,陛下如此钟爱我,想来也愿意同我的尸体过一辈子。”
元郇的手从她肩上收回,慢慢的落在身体两侧。
楚梓兮手上用力,刀尖渐渐刺破他的衣服。
熊三见状,一把拉住元琅,“王爷,好汉不吃眼前亏。”
说罢便将身后的一匹马拉到元琅面前,元琅犹豫片刻,翻身上了马,又瞧了眼楚梓兮,然后掉转马头,双腿夹了下马肚,马蹄声响起。
楚梓兮看着元琅和熊三远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看着面前的人,“陛下,我们就此结束吧。”
元郇低声道,“你还是要杀我。”
楚梓兮笑着摇了摇头,匕首一转,手上用力,捅向自己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