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兰轻那日从青鸾殿传旨回来,一路上想起青贵妃听她宣弯旨意后,那张由青变紫、由紫变红,再由红变黑的俏丽的小脸,便觉着无比解气。
她回宫后,从云摘那里听得不少青鸾殿在宫里的嚣张跋扈之事,越发觉着张青茹不是个善茬,仗着娘家的势在宫里耀武扬威,越俎代庖。
青贵妃坐在榻上,她的面前,摆放着兰轻方才送过来的赏赐。
日光刚好透过窗子,落在那对紫盖蓝身雕花水晶琉璃壶上,呈现出的光彩璀璨又夺目。
青贵妃忽然想起楚梓兮的眼睛,那双黑色的幽深的眸子里,似乎装着一汪清泉,清冷却又神秘。
她猛地起身,然后抄起那个水晶琉璃壶,一把摔在地上,怒容满面,“她如今做出这副大度的模样给谁看!”
满宫的奴才都齐齐跪倒在地上,高呼,“贵妃娘娘息怒。”
她满目皆是愤怒与哀伤,许是太过生气,身子竟摇摇晃晃起来,晴欢一把扶住她,“娘娘莫气,你们都退下吧,今日的事,若是从青鸾殿走漏了风声,仔细你们的小命。”
跪着的奴才们忙不迭的应了声,然后退了出去。
帝后同心同德,乃是一体,皇后的赏赐那便是皇帝的赏赐,损坏御赐之物,是为不敬,乃是重罪。
“娘娘,如今且容她猖狂两日。”
青贵妃无助的倒在榻上,满目泪痕,“自打那贱人回宫,陛下从未正眼瞧过本宫!”
“娘娘,陛下对她,是有几分情意。”
青贵妃一听晴欢如此说,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还用得着你来告诉本宫?”
晴欢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为她舒缓气息,“娘娘何必生气,要除掉皇后,也不是没有办法。”
青贵妃听罢,瞬间有了精神,也顾不上生气了,急忙道,“你说来听听?”
“陛下还未登基前,皇后虽已得圣上赐婚给陛下,可她仍与明安王藕断丝连;前几个月皇后不知所踪,却又在西关城出现。”
“你要拿此事做文章?”
“娘娘若是有心,也该瞧出,咱们这位皇后,对陛下能有几分真心?”
帝后情深不过是后宫众人陪着皇帝一块儿自欺欺人罢了,这话传的久了也便成了真的,可只有寥寥数人能看出其中端倪。
青贵妃听了,计上心头,随后唇角泛起一抹阴毒的笑,“槐园偏僻,月色清冷,想来明安王此刻,身畔无人,定然孤寂难眠。”
“娘娘不如行行好,想想法子,帮明安王排忧解难。”
凤仪殿。
年轻的皇帝坐在凤榻上,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明黄色的寝衣随意的搭在身上,露出**的胸膛,他的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被子上绣着二龙戏珠图。
在他身侧,躺着熟睡的楚梓兮。
他偏头看向她,她的睡颜安静祥和,他最喜欢她眼角的那颗朱砂痣,情潮涌动之时,她的眼睛常常氤氲着看不透的雾气,衬着那颗朱砂痣熠熠生辉,似乎闪着妩媚动人的光芒。
她在他身侧,她分明离他那么近,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是他又觉得她是那么远,她是他的镜中花,水中月,一碰就散,一点就无。
“陛下,该动身去御书房了。”
门外传来兆喜刻意压低的声音。
他回了神,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弯腰,在她唇边落下一吻,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沉重的宫门慢慢合掩,在鸳鸯戏水的屏风后面,凤榻之上,楚梓兮慢慢睁开了眼睛,方才的静谧安详不复存在,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盈满了厌恶、仇恨和不屑。
她起身,被子从她身上滑落,露出她未着寸缕的身体。
瀑布般的长发倾泻而下,遮住了她的后背,她下了床,赤脚走在冰冷的地砖上。
浴桶就在不远处,每每皇帝过来,兰轻总是提前把热水准备好,今日他来得急,也未曾打招呼,所以这水便有些凉。
楚梓兮抬腿,进了浴桶,将自己埋在了水里。
是有些冷,可是那里冷的过她的心。
知道一切真相后的楚梓兮,与元郇的每一次接触,她都觉着恶心无比。
他用元琅,将自己牢牢的困在他身边,任他予夺予索,赏玩取乐。
他要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
她顺从,她乖巧,她曲意逢迎,假意讨好,让他无话可说。可是她知道,元郇并未从她的迎合中讨到多少快乐。
他与她都是聪明人,他早看破了她的伪装,她也早看出了他的恐惧。
他在恐惧,有朝一日,她会离开他,背叛他。
是的,终有这么一日,她会让他恐惧的一切都成为事实。
御书房里,元郇刚放下批好的奏折,兆喜便从外面走了进来,“陛下,洪侍卫求见。”
他头也未抬,只冷冷道,“让他进来。”
例行请安之后,洪年便直入正题,“陛下,姑苏那里,有消息了。”
元郇握着朱笔的手一顿,“人抓到了吗?”
“还没有。”
“张继良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朕要他何用!”
洪年连忙替张继良解释道,“陛下容禀,楚凉身边还有尉迟欢的人,不好动手。”
元郇冷笑一声,放下朱笔,抬头看他,冷声质问道,“在我大宁境内,怎么就动不得手了?”
“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楚凉,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
“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定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洪年连连称是,再抬头时,忽然看见面前的皇帝浑身充满了戾气,黑色的眼睛似乎淬着毒。
元郇知道楚凉还活着的消息,是在十几日前,张继良派人送信过来,说他的人在凉关附近看到了疑似楚凉的男子。
他有些不信,尉迟欢的那一箭,他看的明明白白,几乎射穿了他的心脏,他怎么可能还活着?简直是异想天开。
直到他看到张继良的第二封信。
信中写,张继良特地派人往北鲁打听,楚凉当日并未死,不知因着什么缘故,那华锦公主求着尉迟欢救了他一条性命。
信中说不知是什么缘故,可元郇却知道是什么缘故,华锦心里还有元琅。
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元琅。
她觉着楚凉能救元琅脱离被囚禁的命运。
那是决计不可能的,楚凉不能回来,也不能活着,他不会让楚梓兮,再生出什么希冀,不会让楚梓兮有一丝离开自己的可能。
洪年退了下去,元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对着兆喜道,“你明日,将京中几个名门贵女的画像,给皇后送过去。”
兆喜听了心下暗喜,难不成陛下终于开窍,要给自己选妃了?“陛下这是……”
元郇看了兆喜的反应,便知道他心中所想,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要皇后给明安王选王妃。”
……
兆喜登时哑然。
然后他心中暗叹,如今陛下自讨苦吃的本领是越来越好了。
做男人有什么好?还是做太监好,哪里还用操心女人的事情。
他这个主子,在对待楚梓兮的事情上,似乎钻了牛角尖似的,一个劲儿的将自己往死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