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摘星殿,太医又开始进进出出,束手无策起来了。
昨日,床上躺的是楚凉。
今日,便换做了大宁最尊贵的皇后。
元郇抱着她进来的时候,她的脚底满是伤痕,有一些是被砂砾硌伤,而有一些,是被蔷薇丛的尖刺给划伤的。
似乎从去岁开始,她总容易受伤。
可从未有一次,元郇这样害怕。
她像只破碎的蝴蝶,跌跌撞撞的飞入他的梦境,现在,又要飞走了。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太医,眼前的景象突然恍惚了起来。
金桂飘香的十月,良华殿里,那棵开满桂花的树下,他伏在母妃膝上,听她含笑道,阿郇,日后你若心仪一女子,定要好好护着她,不要让她被别的男子抢去,日日神伤。
他分明,是照着母妃的话去做的,拼了命的、用尽一切办法,拥她入怀,可他们为什么?还是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呢。
他错了吗?
不,他没有错。
她是他最爱的阿兮,他不能将她拱手让人。
谁也不能,谁也不能夺去她。
“殿下,殿下,您醒了。”
突然传来声音,元郇很快起了身,他奔到床前,拨开挡在面前的太医,看着床上悠悠睁开眼睛的人,眸间欣喜,“阿兮,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身上还疼不疼?”
床上的人却一脸狐疑的看着他,她面色苍白,想要动一动,还未起身,四肢百骸传来刺骨的疼痛,她忽然嘶出一口凉气,随后道,“这是哪里?你们又是谁?”
见此情景,太医面面相觑。
元郇一愣,看着太医,脸色铁青道,“怎么回事?”
太医闻声,慌忙跪下,“陛下,臣等不知啊。”
“蠢材!”元郇低咒一声,复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眼底的光晦暗不明。
他的眼睛在楚梓兮身上逡巡了许久,像是在确认什么。
随后,他转身,冷声命令太医,“你们随朕出来。”
揽月阁。
书房内,皇帝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若有所思。
不多时,前去摘星殿为皇后诊治的太医们很快回来了。
“陛下容禀,皇后殿下许是因为楚将军之死,受了很大的刺激,再加上从假山上摔下来,磕到了头,所以,伤到了脑子,从前的许多事都不记得了,智力如今也如同七岁小儿,若要痊愈,需得精心疗养,只怕得好些时日了。”
“有没有可能?”年轻的皇帝侧过头,望着太医,眼神冰冷,“她再也好不了了。”
“这……”皇帝的眼神着实骇人,太医一时拿不准皇帝的心思,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了良久,方答道,“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从前的事情,不必让她再想起来了,你每日为皇后煎一副药,若有一日,她想起些什么,朕摘了你的脑袋。”
君心既明,太医心中的石头终于沉了下来,他忙不迭的称是,然后告退,回去配药去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个不停,一丝凉意透过窗子钻了进来,入秋了。
元郇心里想,日子过的这样快。
转眼间,他们已成婚四载,“阿兮,你看,如今上天都要助我一臂之力,我不是你命定的良人是什么?”
他的唇角泛出一丝冷笑。
“钟陌。”
他一声令下,很快,钟陌便出现了他的身后,他单膝下跪,“但凭主子吩咐。”
“这次,务必把元琅的尸体和兵符带到朕的面前,若再有疏漏,朕绝不轻饶。”
“是。”
“要结束了,阿兮。”
京城的上万禁卫军,动摇不了他的根基,却足以为元琅造就一个坟墓。
“你以为只要兵符就能调动禁卫军吗?没有朕的军令,元琅调动不了一名禁卫军。”
从头到尾,这江山,都握在他的手上,纹丝不动。
楚梓兮的伤足足养了一个月才好。
可是早在她受伤的第二日,元郇便摆驾回宫了,再也没有看过她。
太医按着皇帝的嘱咐,日日一副药煎下去,她清醒的时候便更少了,更多的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侍奉她的宫女见她精神日日萎靡,口中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胡话,心中疼惜,不知从何处,为她寻了一只猫来。
那猫可爱非常,浑身黄色,一张脸胖乎乎的,总喜欢蹭着她的脸,喵喵叫。
这个时候,她便摸着它的脑袋,咯咯的笑。
太医上疏皇帝,说皇后身上的伤已完全痊愈。
翌日,便接到了皇帝让她起驾回宫的旨意。
彼时,她正在摘星殿里,光着脚丫子,穿着粉色的衣衫,追着小黄玩,脸上挂着少女不谙世事的笑容。
侍奉她的宫女凌春推门而进,“殿下,咱们明儿个就要启程回宫了。”
她抓了许久,总算把小黄给抓到了,她抱着小黄,笑嘻嘻的问道,“回宫?凌春姐姐,宫是什么地方呀?”
“宫啊,是世间最好的地方,世人都想进宫。”
“那我带小黄一起去可好?”
“自然是可以的。”
“好困……”她打了个哈欠,觉得身子乏乏的,将小黄放下来,一下子倒在了贵妃椅上,阖上了眼睛,口中还年年有词道,“小黄,明日我们就到……宫里去玩了。”
没过多久,她已经睡熟了。
凌春看着她安睡的容颜,不知怎地,心中油然生出一丝怜悯来。
外面,传来太医叩门的声音,“凌春姑娘,殿下该喝药了。”
凌春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她蹙了眉,冷声道,“这就来。”
翌日,楚梓兮的马车便起驾回宫了,只是如今的楚梓兮,已受不了舟车劳顿。
到了京云宫,已是星月高悬。
而她早已在车内睡熟。
兆喜奉命接皇后到勤政殿用膳,说陛下已等候多时。
凌春刚掀开车帘,小黄便“嗖”的一下从马车里窜了出来,往地上一跳,往北边飞奔而去了。
凌春骇然,“公公,快,快命人抓住那只猫。”
“小黄,小黄,”马车内传出女子焦急的呼唤声,还在熟睡的楚梓兮听到猫跑了,瞬间便醒了过来,也跟着跳下了马车。
兆喜一脸错愕的看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女子,火急火燎的追着猫跑,“这……”
凌春也跳下了马车,跟在楚梓兮后面,“殿下,殿下,你等等我……”
元郇等了许久,不见人来,已失去了耐性。
他摔下碗筷,对着一旁侍奉的小太监道,“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这么久了,还没到。”
“是。”
小太监诚惶诚恐的退下。
谁知他刚走到殿外,便见兆喜匆匆的走了进来,面色十分不好。
“师父,您可来了,陛下正在里面发脾气呢。”
兆喜三步并两步的进了勤政殿,将来龙去脉细细的禀报了,说现在宫里到处在抓那只黄猫。
楚梓兮跑的气喘吁吁的,也没找到小黄。
她再回过头时,发现身后紧紧的跟随了许多人。
她看着那些人,满脸皆是疑惑。
她两手一摊,坐在地上,“不追了不追了,好累好累。”
身后众人,皆惶恐无比,高呼,“殿下。”
她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眼皮却沉重的睁不开。
于是她头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众人见状,议论纷纷。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直到元郇的出现。
她躺在地上,睡得格外安详。
元郇伸手遗一捞,便将她拦腰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