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灯火通明。
元郇这晚膳吃的好没意思,他从御花园一路将她抱回勤政殿,都未能惊醒她。
她已然熟睡。
只是这样的沉睡,是异常的,元郇自然晓得,她为何会如此。
饭罢,元郇传来了一直随侍在楚梓兮身边的太医,要来了楚梓兮现吃的药方。
药理,他是不通的,只两味党参、百合,他却知道是治疗不眠之症的药物。
“朕让你配药,这便是你的药方?”
见到皇帝愠怒的眼神,太医不敢搪塞,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皇后殿下乃是撞伤了脑袋,引发的失忆,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可以控制她的记忆,臣只能用这个药方来达到陛下的目的。”
元郇听罢,怒火更盛,将药方甩在地上,“你拿了朕那么多俸银,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可见你医术一般,朕要的是会跳会笑的皇后,不是一个痴痴傻傻的睡美人。”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遍访天下名医,恕老臣无能,无法为陛下觅得良方。”
“滚!”
元郇不想再听他废话。
那太医刚走没多久,兆喜便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只胖胖的黄猫,正是方才楚梓兮追的那只。
“陛下,找着了。”
“放到凤仪殿,差人好生养着,莫再丢了。”
兆喜应了声,便又出去了。
今日楚梓兮满宫追猫的事,闹得满宫风雨,宫里的眼线这么多,只怕不多时便会在京都城传开了。
大宁如今,有了一位痴痴傻傻的皇后,满朝臣子,谁能坐得住。
只怕明日,又会有堆积成山的奏折送进御书房,要他选秀纳妃,为大宁开枝散叶。
红烛高照,跃动的火焰明亮而欢快,正如同他们大婚那日。
她披着凤冠霞帔,长安街十里红妆,她被八抬大轿抬入了京云宫,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来到他的身边。
他君临天下,而她就站在他身边,同他一起俯望万里河山。
那时候,他深知她不爱他,可他却觉着,总有那么一天,她会像爱皇兄那样爱他。
只要瞒住那些,曾经为了得到她所犯下的罪孽。
风声起了,唤回了他的思绪,不知为何,最近他总爱想起从前。
元郇摇头,无奈的苦笑,然后起身,一阵寒意袭来,他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拿起烛剪,依序剪灭了灯芯。
兆喜处置好了猫,从外面进来,看到正在剪灯芯的皇帝,忙上前,小心翼翼道,“陛下,您仔细烫着,这种小事,还是让奴才来吧。”
“你退下吧,朕今日,想同皇后单独呆着。”
兆喜闻言,不再作声,识趣的退下。
宫门合严,元郇留了最后一盏灯,大殿昏暗了下来。
他拿起最后一盏烛台,往内殿走去。
她的呼吸安静平稳,他将烛台在台子上,脱衣,上床,将她拥入怀里。
一如从前,他常做的那样。
只是不同的是,从前她抗拒无比,甚至还总要伸出爪子挠她。
如今,她一动不动,沉睡着,乖巧听话,任他摆布。
“阿兮,你如今这样,我竟不大习惯了,你要慢慢好起来,可是我不许你再想起从前那些事。”
“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天下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所以你要乖,不要让我生气。”
……
他的肚子里有一箩筐的话想同她讲。
从前讲过的,没有讲过的,想讲却讲不出来的话,他要在今日一股脑的倒给她听。
因为今日的她,最是乖巧。
楚凉的尸体,在昌平城外挂了许久。
往来行人,不敢直视,昌平城内外,人心惶惶。
守城的士兵,加了一批又一批。
到了第二十三日夜,有一白衣女子,头戴斗笠,白纱遮面,踏马而来,飞刀斩断捆绑尸体的绳子,意欲盗走尸体。
守城的士兵抓住了她。
她被连夜押往了京都城。
京云宫凤仪殿。
元郇正同楚梓兮一起逗猫,小黄圆滚滚的脑袋蹭在楚梓兮脸上,蹭的她脸上痒痒,口中咯咯作笑。
兆喜从外面走进来,附在元郇耳边,同他小声的说话。
楚梓兮见状,放开小黄,嘴里直嚷嚷着,“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呀,我也要听,我也要听!”
元郇示意兆喜噤声,他转头,看着楚梓兮,唇边含笑,眼睛里却扇着森然的光芒。
看到那光芒,楚梓兮下意识的发怵,往后一退,眼中已隐有晶莹的泪珠,她委屈道,“我……我不听了……”
“来,”元郇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朕带你去看好戏。”
“好戏?”她闻言笑着拍手,“好呀好呀,我最喜爱看戏了。”
盗取楚凉尸体的人,正是廖棉。
凤仪殿外,站着数十个御林军,他们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廖棉。
楚梓兮见这阵仗,禁不住心生胆怯,脚还未踏出门槛便往后退了几步。
可元郇不许她后退。
他擒住她的手,便往外走。
他们在廊下站定,很快有宫女从殿内搬了两把太师椅出来。
元郇好整以暇的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廖棉,许久不见,你胆子倒是一如既往的胆大。”
廖棉不做声,只是那张俏丽的小脸上,却挂着一对倔强的眼睛。
数月来,她同楚凉辗转各地,一直躲避着元郇的追杀,早已练就了一身同楚凉一样的铮铮傲骨。
可是元郇最厌烦的便是傲骨这种东西。
傲骨有什么用?又保不住她的性命。
“告诉朕逆贼明安的下落,朕兴许还能留你一命。”
廖棉冷笑一声,“莫说我不知道,便是我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
除了楚梓兮,许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自称“我”了,他冷哼一声,“来人,掌嘴。”
很快,站在廖棉身旁的御林军上前,抬手,“啪”!
这一巴掌用力极大!
廖棉白嫩的小脸上很快浮现出了指印。
楚梓兮见状,瑟缩的往后一躲,看向元郇的眼睛里,盈满了不解与恐惧,“你为何要打她呀?”
元郇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唇边泛起一抹柔笑,“她不懂规矩,朕得教教她。”
“那教她便是了,为什么要打她呢?”
“有些人,若是不打,是不会听话的。”
这句话,元郇说的意味深长。
他分明是在说廖棉,可他看向楚梓兮的眼神里,却有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看他如此,她很快噤了声,不敢再说话。
楚梓兮这番模样,很是反常,廖棉看在眼里,惑在心里。
难不成这世间竟能有人冷心至此?全家被灭,楚梓兮居然还能留在这个男人身边。
“廖棉,朕记得,你的双亲,尚且在世,包庇逆贼,是要株连九族的。”
“殿下,楚凉被这个昏君害死了,难道你不知情吗?楚家遭遇灭顶之灾,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难道你忘了青城山……”
听到她的话,元郇的心里咯噔一声,他倏的起身,厉声道,“住口!”
廖棉见到勃然大怒的元郇,心知自己的话戳到了他的的痛楚,哈哈大笑两声,“我偏不……楚梓兮,你认贼为夫,迟早有一日,会遭到报应的!”
“来人,堵住她的嘴!”
兆喜连忙塞了一团布堵住了她的嘴。
可之前的话早被楚梓兮听去了,她十分不解,只好看向自己的夫君,茫然问道,“楚凉是谁?楚家怎么了?陛下,她为何要骂我?”
元郇闻言,望着楚梓兮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确认她的眼睛里只有不解与惊异,才道,“不必放在心上,她是在污蔑朕。”
看来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元郇唯恐她再多说些什么,“来人,传旨,廖棉包庇逆贼明安,盗取刺客尸体,其罪滔天,株连九族。”
“唔……”廖棉闻言,瞪大了眼睛,她拼命的摇头,挣扎,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嘴却被堵住了。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楚梓兮看着她的模样,着实可怜的很,她默默起身,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元郇的衣袖,眼睛里隐有不忍,“陛下,她只是个姑娘,你别为难她,什么是株连九族呀?”
她不知道株连九族是什么意思。
元郇看着楚梓兮的样子,心里踏实了许多,他唇角含笑,拥住她,往内殿走去,“黄泉路上孤寒,有她的家人作陪,于她而言,是好事,朕怎么会为难她呢?”
身后传来女子的哭泣声,楚梓兮还想回头再看一眼,却被元郇扳过了脑袋,“今日折腾了这一会儿,你也乏了,朕陪你躺一会儿可好。”
楚梓兮有些心不在焉,“好。”
兆喜的声音很快传来,“拖出去斩了,别脏了凤仪殿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