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无云，可今日却是黑云压城，雷雨将至。

楚清尚来到打饭的地方，这饭即使吃了数月依旧难以入口。

那大娘把剩饭和酸菜倒进了开水里随意拌了拌，颠了一勺搁在清尚的碗中，嘴里嚷嚷着：“快走快走，下一位。”

清尚看到大娘身边的菜盆子里放了许些碎肉，刚想询问，只见玲香从旁边经过，添了一大勺。

玲香看着清尚碗中的剩饭，幽怨中略显得意，说道：“你也想吃肉？你求求我，我倒是能让人给你添上一勺。”

清尚注意到她颈间漏出的瘀青，略微发肿的嘴唇，和怎么掩饰也消不下去的巴掌印，心下了然。

难怪昨晚总是听见若隐若现的哭喊声，闹得她无法入眠。她说了声：“不用。”

玲香对上了清尚的眼睛，竟觉得那双眼睛看穿了她所有的遮掩，她恼羞成怒道：“你什么意思！再这样看我，我将你的眼睛挖出来！”

清尚移开了眼睛，端着碗便走了出去，她想：如今玲香应该是攀上了某个士卒，在这种环境下，还是不要硬碰硬得好。

玲香看着清尚从身旁走过一句也不想多说的样子，差点咬碎了牙，心想：

楚清尚，如今你早已不是什么大小姐，装什么清高！凭什么只有我委身于这些肮脏的军匪，我要你好看！

“玲香、玲香，还没吃完呢？军爷们叫你过去。”一个小兵从旁边笑嘻嘻地过来，顺便蹭了下她的屁股。

玲香瞬间变了脸色，赔笑道：“快吃完了，奴婢马上就过去。”

已经到了正午，天空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反而有隐隐的雷声作祟，这雷声也无法掩盖茅草屋里的喘息尖叫，让守在屋外的几个兵都有些躁动起来。

屋内有数人围在一张破旧不堪的床边，整个屋子昏暗极了，充斥着浓浓淫靡的气息。

“军爷，奴家不行了，别……”玲香叫道。

“啪”一个男人一巴掌拍在玲香的脸上，骂道：“婊子，装什么纯呢，老子没让你爽够？不伺候好爷几个，明天可没饭吃！”

玲香喘着气迎合着，面上做出一副慌乱的样子，心中却恨得要死，她不过是想要压楚清尚那贱人一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这群肮脏的土匪！都怪楚清尚！都怪她！都是因为她！我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玲香装作伤心极了的样子说：“军爷，说道伺候人，这楚家大小姐才是极品，她本来是要去伺候当今太子的，奴婢……奴婢连给她都不配呢。”

“楚家小姐竟在这里？”其中一个男人诧异道：“这么多天都没听人说过。”

“千真万确，奴婢现在是军爷们的人了，自然为军爷们考虑。”

“哈哈哈哈，你家小姐你也能出卖！果然是下贱的婊子，爷几个先满足了你，再去找你家小姐。”这几个男人互相对了眼，猥琐的大笑起来。

这天下午，乌压压的云让人心慌，暴雨将至，楚清尚与夏荷、春英三人躲在破庙的一角。春英说道：“长安，快下雨了，今日怕是要呆在这里了。”

“这是哪里呀？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流放地。”夏荷问道。

“我打饭的时候听到大娘说快要到无向城了。”春英答道。

清尚看了眼屋外，说道：“我曾听父亲提过，无向城算是裕朝最西边的城了，镇北侯十万大军便是驻扎在这座城里，可能再过上几日便到了。

从今天开始，我们处处要小心谨慎，不知道前面等待我们的究竟是什么。”

“是。”春英、夏荷答道。

就在这时，几个兵的笑骂声打破了这山雨欲来的宁静。

“哪个是楚家大小姐？”其中一个兵问道。

鸦雀无声。

“哪个是楚家大小姐？我听说叫楚清尚是吧？”另一个兵又重复道。

这时几道目光扫向了这边，清尚瞬间淌下了冷汗。

“没人是吧，等会儿每人抽个几鞭子，找出来为止。”士兵们说道。

“是她！”有个婢女爬到了士兵脚下，说：“我们虽然是下等奴婢，没见过大小姐的样子，但是昨晚我听到有人喊她小姐。”这个婢女指向楚清尚。

夏荷听到后急忙想要站出来辩解，清尚将她拉了回来，说道：“我不是，我只是小姐身边的婢女。”

“就是她！她是楚家大小姐，我以前见过她。”玲香叫了起来。

这几个士兵笑嘻嘻地过来，眼睛在清尚的身上来回扫动，想要拉住清尚，说道：“都说是你，虽然你长得丑了些，但是你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楚清尚的脸上一直被夏荷糊着草木灰，显得又黑又黄，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士兵们从来没正眼瞧过她的原因。

这些士兵们黝黑的手都想在清尚的衣裙上留下一道痕迹，他们的眼光淫靡又不怀好意，是鱼死网破？还是自我了结？

清尚想，若是真碰到了我，我即使没了性命，也要给你们咬下一块肉来。

“不可以！你们不可以这么对长安……”夏荷害怕的哆嗦，她想把清尚拉向身后，但身体挡不住的发软。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清尚拉向了身后，是春英。她说：“我才是楚家大小姐，你们抢我的婢女是什么意思？”

“哦？是你？”这些士兵们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不是她！她是婢女。”玲香指着春英说道。

“放肆！你们这群低贱的奴才，连本小姐的面都没见过，现在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看你们把我身边的婢女当成本小姐，真当是我的侮辱！”

春英说完转头瞥了一眼楚清尚，又说道：“她只不过是我身边的婢女，叫长安罢了，要当小姐，也不看看自己的姿色。”

旁边的士兵看了看春英，说道：“也对，楚家大小姐怎么会是那黄不拉几的臭丫头。

倒是你像个闺秀，长得水灵，不知床上的滋味如何？楚家大小姐在床上不要这么摆架子就好。”

“你们……”玲香本还是要吵，一旁的士兵一脚踹了过去，说：“臭娘们，敢骗我们，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他又瞥了眼春英，说：“那大小姐，我们走吧。”

清尚瞳孔微张，身子都在战栗，她上前去紧紧拉住春英，想跟这些畜生拼个鱼死网破。但是春英狠狠地推开了她，说道：“贱人，还想冒充本小姐！”

然后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樱花般消逝了，无声说了一句：“活下去。”

鱼死网破这种事情本就要有巨大的勇气和向死的觉悟，刚刚的那一推，将楚清尚所有的勇气都消散了，只能呆愣愣的跪坐在那里。

夏荷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了清尚，她看到了春英的口型，她如今只有一个念想：不能让小姐做傻事！她要守护小姐活下去！

窗外天雷滚滚，突然就大雨滂沱了起来，春英是被他们拽走的，玲香也跟着爬走了。

黑云压在了破庙上，闪电劈了下来，将每个流放的女眷脸部照成了鬼的影子，炸雷穿破耳膜，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屋外所有的哭喊、咒骂都被雷声掩盖住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一夜，无人安睡，破庙的院子里满树的樱花落尽了。唯有杜鹃还在暴雨里哀鸣，那殷红的花瓣是它的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