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年前,外面虽冷,但阳光正好,与室内的炉火辉映着,把中宫照的暖烘烘的。
宁贞怡倚在榻上,手中好像是宫内的支出账本。榻下跪着好几个宫女,一个剥着葡萄,喂进她的嘴里,一个匍匐在她腿边,轻轻捶打着。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接过了那宫女手中的葡萄,将它喂进了宁贞怡的嘴中,出声道:“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宁贞怡抬头看了过去,是东厂厂公,冯路。
她将身边的婢女都赶了出去,坐起身来,那毯子从肩膀上滑落下来直到胸前才堪堪停住,将胸部衬托的更加饱满丰盈。
冯路眼神扫了过去,却无半点波澜,他轻轻一笑,上前去将毯子重新披在宁贞怡的肩上,说道:“娘娘莫要冻着了。”
宁贞怡瞧着冯路那张妖娆到过分的脸,眼中闪过痴迷,调侃道:“你倒是关心我。”然后勾了勾耳边的一缕乌发。
她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情,将宁家人的凌厉之感与宫中女子的娇弱之美糅合在了一起,仅是一眼,便懂得了什么是世间美人。
也难怪她直到现在也圣宠不衰。
冯路回答道:“娘娘如此貌美,奴才自然心向往之,所以今日特地前来问候娘娘。”
“哦?”宁贞怡将账本往旁边一搁,瞥向他,眼波流转。
“娘娘应该晓得,皇上将刺杀太子的案子交给了奴才去查,奴才岂敢敷衍了事?
日日监督记录,最后终于给查了个水落石出,您猜猜奴才最后查到了谁的头上?”
冯路附身盯着她,眼中就像有着一条毒蛇,只需片刻,便会扑上来吞噬一般。
“啪!”冯路的脸被打的崴到了一边,苍白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巴掌印来,泪痣下,被尖锐的指甲划破了一道口子,渗出了一滴血。
宁贞怡放下手,冷声道:“谁准你这么看着本宫的?呵,不过是个没根的东西。”
冯路眼中划过森然,但转过头来时却丝毫不显。
他弯腰道:“奴才晓得自个儿卑贱,今日不过是给皇后娘娘提个醒罢了,神机阁杀人虽隐蔽,但总会有疏漏之处,奴才怕您被抓住了把柄。”
宁贞怡下了榻,走到他面前,芊芊细腰微微扭动,带来一丝香风。
她将他鬓角的发抚到耳边,说道:“别给本宫耍小聪明,也别跟本宫提什么条件,你还不配。
冯路,你应该知道,你的一切都是本宫给的,本宫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就得死。”
她瞧着他眼角的泪痣,伸出手指摩擦着那处伤口,血迹染上了他的脸颊,给他苍白似妖的脸带来一丝生气。
她继续说道:“既然有把柄,你将其毁尸灭迹就好,以厂公的能力,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她深深地看向冯路的眼里,两人在旁人看来就像是情人间的互动一般,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其中暗藏着多少波涛汹涌。
半晌,冯路终于移开了眼睛,他说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林贤见自家主子出来,立马迎了上去,他狗腿道:“干爹果然料事如神,刚刚那三殿下确实来过了。”
“嗯。”冯路就着林贤的手披上了狐裘。
林贤看着自家主子没什么反应,又补充道:“三皇子当时在门口看着您与皇后娘娘的互动,脸色都青了,话都没说,直接扭头就走。”
冯路听着,嘴角微微勾起,他摸了摸眼角的伤口,上了轿子,出宫往东厂方向行去。
毒蛇啊,不是狗,怎么可能给点恩惠便摇尾巴呢?
他坐在轿子上,闭目养神。身边的林贤出声道:“干爹的脸上是否要抹些膏药?”
他点了点头,接过药膏,这是宫廷中的冰肌玉露膏,每年不过只产三瓶而已。
他摩擦着自己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不喜这样貌,厌恶它,又不得不靠着它活下去,真是可笑。
他将药膏涂抹在伤口处,不过片刻,脸上便恢复如初。
他问道:“长公主如何了?”
“她听说要去和亲,疯的更厉害了,她嘴里一直……念着干爹您的名字。”林贤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冯路,回答道。
他“啧”了一声,眼中是看不清的昏暗,他交代道:“看紧她,别让公主这金枝玉叶的身子磕着碰着了,不然咱家不好向皇上交代。”
“是。”
冯路拉开小窗的帘子,看向窗外的雪,阳光将雪地照的熠熠生辉。
马车已经载着他出了宫,路过了曾经的相府。
如今这边荒凉了不少,毕竟是见过血的地儿,没人愿意把铺子开在这里,不吉利。
不知为何,他好像在荒废的相府门口,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楚谨洲,那身影一闪而过,可能是他眼睛花了。
冯路想起十七年前楚谨洲和柳云初那场热闹至极的婚宴,记得十七年前的那场婚宴也是这样的雪天,入眼十里红妆。
那年楚谨洲是裕朝最年轻的丞相,柳家嫡女柳云初也还没有死。
而他还只是一个随手能捏死的奴才,不过是生了一颗长公主不喜的泪痣便要被处死。
“请公主息怒,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不值得长公主动气。世上生泪痣者多如牛毛,难道长公主要一一处死不成?
况且今日是臣的婚宴,还请长公主买臣一个面子,臣定当感激不尽!”
当他趴在地上浑身战栗的时候,一个声音像是从天上传下来似的救了他的命,是楚丞相啊。
那时的楚丞相身穿红装,身姿挺拔,一双桃花眼迷晕了京都的万千佳人,他成婚这天,多少闺中小姐撕烂了绢帕,他竟然被这样一位大人救了!
虽然楚丞相可能看都没看他一眼,但是当时的自己是想要拿命去报恩的。
可是人啊,一旦下过地狱,就看不得光了。
那个男人最后竟是死在了他的手里,真是造化弄人。
他回过神来,将那价值千金的药膏扔在了桌子上,对林贤说道:“把这周围的铺子,都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