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尚往回走去，路过大理寺，却发现这儿的大门前挤满了人，她有些好奇，但是前方凑热闹的百姓太多，因此什么都看不到。就在这时身后传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

“让一让！”“让一让！”身后一群侍卫赶来，他们身穿盔甲，手握长刀，从人群里硬生生地开出一条路来。

楚清尚正好顺着那条人海中的小道来到了前面，抬眼一看，只见一位女子在敲大理寺门前的鼓。

大理寺直属尚书省的刑部，负责处理各种刑事案件，以及公审罪臣逃犯。

作为这样一个处理案件的部门，其大门前的鼓也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这鼓被称为“御状鼓”，若是敲响，便代表着向当今皇帝告状！

除非重大案件不得触碰，这是默认的规矩。

可眼前这女子在冰天雪地里穿着单薄而破旧的脏衣，喘着粗气，手握鼓槌，纤细的手腕带动着鼓槌用尽全身力气，一下一下地砸在了鼓面上，仿佛随时会断气一般。

但她的眼神却坚定极了，带着赴死的味道，就像……一个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也不知她敲了多久，只听见她那呼吸一下比一下沉重，身子也是摇摇欲坠。

周围的百姓越聚越多，交头接耳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可能正因如此，两位官老爷终于从大理寺中晃悠悠地出来了。

其中一个身穿丝绸蟒袍，挺着个大肚子，笑得和蔼，但眼中露出一抹不耐烦来，他瞥了一眼那个敲鼓的女子，说道：“就是你敲的鼓？”

那女子听到这个声音后，如同被救赎了般，松了身子，跪坐在地上。

抬头仰视着那官老爷，眼中带着希望，但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机。

凝神仔细听过去，只听到她喃喃地说道：

是我！

我要告御状！

是临县！

是临县！

求您去救救她们……

话音刚落，她如秋天败落的枯叶，彻底的倒下了。

官老爷一惊，派了身边的侍卫上前探去。

那侍卫摇了摇她，那破烂的布料已经无法遮挡她的身体了，她粗糙暗淡的皮肤从衣服里暴露出来，上面全是被鞭打的痕迹，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腐烂了，淌着脓水。

周围的百姓看到此景全都发出一阵唏嘘来，官老爷也向后退了几步。

那侍卫见她不醒，又朝她的鼻子探去，一怔，抬眼望向官老爷，摇了摇头，这女子已经死了。

围观的群众里发出了更大的吸气声，有几个胆子小的妇女甚至晕倒在了一旁。

官老爷的眉头也皱得死紧，在御状鼓旁断了气，好家伙，真的会来事！发生这样的事情想敷衍都不行了。

楚清尚在一旁盯着这个女子的尸体，发现这女子的手腕脚腕上都有腐烂的痕迹，腐烂的地方都化了脓，上面似乎黏上了什么棕色的颗粒物……

“清场！”“清场！”大理寺的侍卫排成了一排，驱赶着周围的百姓，发生了这等命案，自然要封锁现场，上报皇帝，严肃处理。

楚清尚也是被驱赶的对象，她回味着这女子最后说出的那段话，“临县……”她念叨着，感觉有些熟悉。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片段来，她想起来了，父亲曾经提过的一位友人就在此地当县令官，而且这不是秦空明管理着的地方吗？

她回到了太子府里，去寻秦空明，没想到却晚了一步，府中大管事说，太子殿下已经被皇上叫去了。

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件事了，楚清尚心想。

*

此时的议政殿内，景帝坐于正位，周围的椅子上坐了好些个大臣。

其中坐于大臣之首位的是左相——高涵。他此时正端起桌上的茶水，旁若无人的抿了起来，也不管坐在正位上的裕景帝。

而景帝像是没有一丝介意似的，依旧笑着问他：“左相近日身体可好？”

高涵听见后，并未起身，而是在位子上微微垂头，回道：“臣最近身体还算硬朗，只是高家有许些杂事让臣烦心。”

高家，历经百年之久的高、林、赵、陈四大门阀之一，自从族长高涵成为左相、把持朝政以来，高家更是如日中天。

景帝听到后，点了点头，然后像是不经意地说道：“朕最近想建个摘星楼，听道士说……”

高涵眼里闪过不屑，打断他道：“皇上，近日来国库有些紧张。”

景帝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再说话了。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的太监喊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裕景帝说道。

秦空明进了门，扫了一眼周围的大臣，都是高涵的人，他心下了然。行了个礼，装作无事般地说道：“不知父皇叫儿臣前来是有何事？”

景帝还未说话，旁边的一个言官已经开了口，他说道：“今日一个来自临县的女子敲响了大理寺门前的鼓，接着就死了，太子殿下难道不知？”

“孤刚午睡起身便赶了过来，自然不如你这般有千里眼和顺风耳的好使。”秦空明神色未变地回道。

那言官被噎了一下，瞪大眼睛，转头便跪在景帝面前说道：“微臣冤枉，微臣刚刚有些着急，全是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着想啊。”

这时另一个言官又发了话，说道：“所谓‘以小见大’，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临县，就已经逼得百姓不得不来告御状，那其他地方又有多少冤假错案呢？”

“微臣记得这临县是太子殿下管着的地方。”又一言官说道。

这些言官们一唱一和起来，他们话里的含义不过就是：太子殿下连一个小小的临县都管理不好，如何能担当大任呢？

裕景帝转着手中的御贡核桃，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抬眼望向高涵，说道：“左相，此事你怎么看？”

高涵听到景帝问话，也不再看戏，他将茶杯搁在一边，茶杯落下的瞬间，那些言官们全都闭了嘴。

他站起身来，回道：“臣认为此事也不能全怪罪于太子殿下，毕竟世事难料，也许这死去的女子有什么癔症也说不准。

不过临县是太子管辖之地，这地方出了人命，还捅到了皇上面前，自然是殿下之过。

臣建议不如让太子殿下将功赎罪，亲自去临县一趟，查探个清楚，这样及解决了这事情，又安抚了民心。”

裕景帝坐在正位上沉默着，半晌没说话，眼神沉沉地看向秦空明。

高涵有些意外景帝的反应，他抬头看向皇帝。

这时，秦空明收回了与景帝对视的目光，突然出了声，说道：“儿臣认为这建议听着不错，请父皇放心，儿臣这几日便启程前往临县，定会处理好这件事！”他朝景帝行了个礼。

裕景帝重新端坐在龙椅上，靠向椅背，说道：“处理不好，便不要回来了。”

“儿臣遵旨。”说完问了声安便退下了，他朝议政殿门口走去，不做丝毫停留，如离巢向外飞去的猎鹰。

景帝看着他的身影，神色不明，然后收回目光，说道：“你们都退下罢，朕该去看看丹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