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总会在你最脆弱的时候走进你的心灵，看起来，它能满足你的一切。实际上不过是溺水者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渴望，一只手，就能满足。”

“可那样的时候，一只手也很多了。”张生道。

“换做是你呢？”武天墟问。

“现在的我，肯定不屑一顾，可是小时候呢？那时候我还没修行，什么都不懂。”

“你的意思是？”

“邪教的存在，可能是因为我们不够主动？”

武天墟皱了皱他秀气的眉毛，觉得还是当个师兄一样的说话，不要打击张生，他想了一会儿才道：“神灵存在的意义，是谁来定义的？”

张生被问住了，如果神灵存在的意义，是人定义的，那么就是神灵人造假说成立。

如果神灵存在的意义，是天生就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那邪教徒做的也没错啊，他们信仰神灵，做神灵要他们做的一切。

张生也希望神灵是人造的，可是在人类出现之前，就有神灵活动的痕迹了。、

神灵考古学，在西方正是兴盛的学说，道门在这个方向上，不愿意投入太多，只是假设道门神灵是道士们创造出来的。

可是这种假说就算成立，也不能证明别人的神灵是被人类制造出来的。

道门现在如果发声，宣称神灵人造的话，不止是和邪教对立，也会和其他的教派成为不可调和的死敌。

“我们没法主动，我们留下佛门，我们容忍一神教派，我们为什么这样？因为这个世界需要拯救。”武天墟饮下一杯酒，声音慷慨。

道门不能那么有侵略性，国家也不需要再来一次世界大战。

如果道门愿意的话，完全可以让教义更加激进，也能让更多的人成为香火居士。香火居士的力量，可不次于其他教派的信徒。

可是结果呢？必然会导致世界大战。

一切都是为了大局考虑，人类经不起折腾了，再来一次世界大战，各个国家将无力对付阴影世界的入侵。

武天墟笑了起来，对张生道：“你看，我们选择了妥协，神灵也没意见，说明我们的论断是正确的。”他的笑容自负，张生看了也有些心折。

武天墟的道心坚定，成就真人境怕是不远。

岑赤燃一脉，看起来要兴旺了。

“她们不吃饭吗？”张生指着红珏和绿珠问。

“执行任务期间，她们服用辟谷丹。”武天墟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觉悟，道兵就是道兵，存在的目的为了战斗。

“今天晚上，会有战斗吗？”

“会有。”

“怎么判断？”

“我打定了主意，他要是不来，我再也不会带着你离开铁叶镇。这机会他爱要不要，我只给一次。反正我们要干什么，都是自己来决定。”

张生一想的确如此，道士不会说有神灵降下什么意志，要求你必须怎样怎样。最多是道士祈祷神灵给与帮助，神灵也未必有求必应。这种关系，听起来不靠谱，可实际上其他教派的神灵，也不是有求必应。

反而是道门神灵，面对邪神或者阴影生物，很少有掉链子的时候。

“当诱饵的感觉如何？”武天墟问张生。

“感觉……不知道师兄能不能明白，有些空虚，仿佛在做无意义的事情。如果小明王或者说罗教不存多好，没有邪神，没有阴影生物，我们按照古老的方式修行，不需要那么多的武器，战法。

有时候我羡慕禅宗的和尚，他们在脚踏实地的生活。”

“我可不羡慕和尚，他们真不吃肉。”

“真的不吃？”张生惊讶，道士也只是戒几种肉。要知道修行本身，需要能量，很多药物你说是荤腥都可以的，提取物就是活的生命。

“大德高僧还是有的，就像是儒门之中不少的君子一样。好了，我吃饱了，要去睡一会儿，你们守夜。”武天墟喝完了一壶酒，把东西一丢，让士兵去收拾，他自己就在旁边地上一躺，裹着外衣睡着了。

张生愕然，红珏只是笑，绿珠对张生说他也睡了吧，反正小明王也不可能偷袭得手。

机械高塔的外围，有军队守着呢，会巡逻一个晚上。

张生也没就这么睡，他把蚁巢里的飞蚁都放出去，又把高塔从头到脚清理一遍。然后他点燃神香修行，把今天的功课都做了。

做完功课，他又补充点法烟傀儡，之前收拾雪地的吞吐兽，还有炼狱渡鸦，他都没有收回来。

吞吐兽在塔外警戒着，炼狱渡鸦就落在顶层最上面。

张生补充法烟傀儡，大半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练习。补充完毕之后，他又用法烟直接凝聚出一套元红尘剑砂来。三千剑砂炼制成功，他在掌心一捏，化为一柄小剑。

开始的时候，红珏看张生弄这些东西，只当是在看小孩子弄玩具。

可张生单手一握，就把剑砂握成了一柄飞剑，让她顿时刮目相看。这手法不管境界上多低，可是已经有了剑道宗师般的水准。

飞剑绕着手指盘旋，张生用指尖捏住，甩了一甩，化为一柄标准的道门佩剑。

张生把佩剑横置在面前，用神目去看，长剑的结构，已经适合近身搏杀，锋利程度也当得起是最好的符器。而元红尘剑砂的属性，并没有因此失去，这样的结构，损失的是变化，不过也是个有趣的选择。

把剑砂化为佩剑，至少存在的时间长了许多。

这佩剑，也就是在自己手里，还能有足够的威力，丢给别人用，只能算是一件利器，有些特殊的属性。不过使用者会【偃师妖神咒】就不同了，哪怕不懂法烟的运用，依然能发挥出这柄佩剑的威力。

要是以剑修手法去控制剑灵，效果也是可怜，还不如控妖术之类的技能。

门派内倒是有类似技能，也和【偃师妖神咒】有关，算是个挺小的技巧，不需要超凡境界就能学会，外门弟子都是毫无压力。

不行，等大师兄成就真人境之后，自己得求他改进一下操控咒文的法术。

自己身边的人，最好都能学会这种技巧，那样的话，自己的傀儡术，用处会更大。比如方朔要是会了类似的法子，自己给他制造一柄大号的剑器，肯定会比他手里那一柄巨剑的威力要大。

而且只要自己技巧足够，制造出来的法烟佩剑，重量形制都和方朔用的没区别。

还有啊，自己的白鹿，墨玉麒麟，甚至魑龙，如果身边的人会稍加控制，就会有更高的战斗效率。

普通的傀儡师，制造傀儡只能适应自己，而自己的法烟傀儡，可以主动适应别人。

关键是这些付出，并非没有收获，去适应别人制造傀儡，能提升自己元红尘剑砂里剑灵的属性。

禅宗说的对啊，什么都是修行。

张生看了一眼绿珠，道：“能借我你的剑看一下吗？”

绿珠没说话，把佩剑拔出来，倒转递给张生。张生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再用神目去看，大致知道了这剑的结构，还有所有表面的用途变化。他把自己的法烟佩剑又拿起，操控里面的【偃师妖神咒】，法烟佩剑迅速变化。

张生口中一口法烟喷在两柄并列的佩剑上，绿珠吓了一跳，等法烟消散之后，她看到两柄一模一样的佩剑。

“这个是我的。”绿珠隔空一抓，就把自己的佩剑抓了回去。

张生模拟出来的法器气息还是不够惟妙惟肖，绿珠一眼就看出不同。张生把法烟佩剑送在绿珠手上，问：“你觉得，这佩剑用处大不大？你当它是一件傀儡，你要是会【傀儡神咒】就更好了……”

绿珠把剑接在手里，道：“符器啊……还不错。”

她口风换的也快，因为她立刻体会到了里面那密密麻麻剑灵的威力。果然这玩意要是对付邪神的杂兵相当不错，算是专业对口的武器？

可也仅仅是不错了，杀伤力足够，耐久不行。

可能砍几十个敌人这佩剑就自己崩解了，她不会【偃师妖神咒】，还不能提前判断出具体崩解的临界点。

张生使用各种傀儡，能无缝衔接，她却是不行。

这叫术业有专攻，让张生拿着佩剑和人肉搏，再练个三五十年，也不可能追得上师姐柳色。张生别看学了那么多剑术的剑谱，使用剑砂的时候，依然是个傀儡师。只不过他开发出了傀儡的极致属性，本身他根本不是一个剑修。

“你弄这玩意干嘛？”绿珠好奇，因为这一件武器，对她来说可有可无，看起来应该还不便宜。

“弄这玩意……我就是想要让自己安静下来。”张生说完，不再折腾，也学着武天墟，合衣躺下。房间内不是没有床，不过既然暖和，睡地板反而更让人安心。床的位置有些靠墙了。

张生要的不是安静，而是道心稳定。

到达这座高塔之后，他才发现，当一个诱饵不是那么容易的。武天墟不能给他带来真正的安全感，他得找找自己的定位，才不至于迷惘。

这关系到他遇到小明王的时候，会有怎样的选择。

而一个人的选择，就是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