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宁以女子之身夺得头筹,让书院众人议论了好一阵子。后又听闻她是孟鹤鸣的妹妹,参与面谈的还是孟鹤鸣的恩师,风言风语便如雨后春笋般连绵不绝。
任何流言蜚语的本质都是人的胜负心在作祟,有一种人总想在某一方面超过别人,如果没有,便想方设法把佼佼者拉下神坛,使其成为千万人之一,不再高不可攀。
孟青宁也不会是例外,知道自己是书院开学大典上最大的爆点,所以她低调极了,恨不得当一个透明人,人人无视才好。可惜这只是她一厢情愿,她不惹事,不代表没有事找她。
这天的课极有意思,夫子特许他们去天演阁旁听辩论。能见识到师兄们高谈阔论,旁征博引,对于一个新生来说,能实地观战汲取经验,可是莫大的荣幸,所以大家表现的都很兴奋,对这场辩论向往至极。
这场辩论的两位辩者,一位名叫黄霏,另一位名叫谢韫玉,两人都是七年甲等学子,在泗阳书院名列前茅。曾有夫子断言,这两人才学卓著,德行绝佳,有朝一日必会成为一代大师。
这种牛人的辩论会,观战规模空前绝后,等到孟青宁他们来时,人已经坐满了,大家都想看看神仙吵架什么样。
黄霏身量瘦削,墨发肤白,长相确实俊朗,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站在论台上便是一处风景。相较之下,谢韫玉就面目可亲了许多,只见他摇着一把折扇,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得体浅笑,看上去玩世不恭,却让旁人不敢小觑。
铜锣敲响,辩论开始了!
题官当众宣题:“大乱治国,仁治与王道如何取舍?”
黄霏答道:“三皇五帝,成就王者霸业,无不以王道治世。前朝乱世,无数百姓罹难,礼法崩溃,国终覆灭。只有律法严明,赏罚分明,以强权御下,方能保王权永固。”
谢韫玉摇着扇子不紧不慢道:“黄兄高论,韫玉不敢苟同。乱世之中百姓处境凄苦,若一味强权镇压,只怕会适得其反,到时人心思变,天下安有太平之日?”
“自古破旧立新,必定流血,无强硬手段何来太平?祸乱天下者,人人得而诛之!”
“仁者无敌自古有之,王权立世固然要强权图之,乱世则不同。乱世之中人心思归,若以仁政治国,革除弊病,让百姓休养生息,必然功效卓著,是以上上策。”
黄霏和谢韫玉你来我往,谁也不落下风,底下听众也跟着他们的论断心绪起伏。
台上两人不知说了多久,突然一声铜锣响起,时间已到,辩论结束。
辩论一般都会分出胜负,如果胜负难分,则由辩论二人指定一位德高望重之人评判,决出高下。
孟青宁听的过瘾,原本安静的坐在一处角落不愿惹人注目。孟鹤鸣却不这么想,这些日子流言蜚语有不少飘进了他耳朵里,气得他恨不能把始作俑者一顿老拳。那可是他妹妹,全家精心呵护的花骨朵,谁配诋毁?!所以他大大方方的来到孟青宁身边,意志坚定的要给她撑腰,看他们谁敢在背后乱嚼舌根!
他一来孟青宁立刻感受到一波比开学大典更炽热的注视,不由头大如斗,心道:“这任性老哥能不能跟她商量一下再行事?”
题官问台上二人要请谁来结辩,二人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许久,突然停留在一个地方,因为他们注意到了孟鹤鸣身边的孟青宁。
两根不同主人的手指齐齐指向孟青宁,这二人异口同声道:“就她,孟青宁。”人怕出名猪怕壮,出头的椽子朽的快,孟青宁简直被这份殊荣砸的天旋地转,内心咆哮道:我跟你们熟吗?有没有看到我是个未成年小姑娘?这么多人你们挑谁不好?
孟青宁把求助目光投向身边的兄长,孟鹤鸣却鼓励她道:“先前多有人恶意中伤你,正好借此机会堵上他们的嘴。”
weisuo发育……老哥,你究竟懂不懂?
孟青宁强自镇定,稳稳当当的走上台,然后向黄谢二人行了礼,“多谢师兄抬爱,我尚年幼,观点不免稚嫩,还望师兄海涵。”
“无妨”黄霏是当真无所谓,他这么做的理由无非就是好奇,一个孟鹤鸣就足够惊才绝艳,现在又横空出世一个孟青宁,这孟侍郎家究竟是什么风水宝地?
谢韫玉虚扶一下,笑道:“师妹不必自谦,能取得甲等之人都非庸碌之辈,况且令兄就是我辈楷模,今日权当满足我们的好奇心。”
“我凭什么要满足你的好奇心?!”孟青宁忍着踹他一脚的冲动,略略思索,组织好语言,开口陈述。
还带着稚嫩的童音,在大厅里十分清晰,所有人都沉浸在她的论述中,浑然忘了她的年龄,“小女以为,王道创业,仁政守成,二者相辅相成,只有不偏不倚才能保证江山永固。想要结束乱世非武力不能及也,只有以暴制暴,以强权镇压,法度严明,才能尽快结束乱局。但暴力镇压终非上策,若一统天下后还要施以暴政,那么很快会有更多人揭竿而起,推翻朝庭。因此小女以为,国者,民之国也。民之于国,犹如水之于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能兴国亦能亡国。为君者当思民生之多艰,广布恩泽,常思己过,以造福万民为己任。”
孟青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说完才觉得大厅里寂静非常,所有人错愕的看着她。难以置信,小小年纪的她见解老练,观点独到,这个结辩十分精彩,可以说把二人的观点囊括在内,又在此基础上得以升华。
辩论结束了,孟青宁同孟鹤鸣一齐出来,孟鹤鸣颇为自豪道:“妹妹,往后无人敢小觑你了。”
孟青宁撅起嘴,道:“兄长你可知捧杀的道理?旁人越觉得你厉害,你越要当心,不然就会沉浸在一片夸赞中,迷失自我。”
“捧杀?这个词却也新颖,很是令人警醒,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回去。”
孟青宁长叹了口气,道:“自然是回寝室睡觉,这个时候出门,容易被人仇sha。”
孟鹤鸣刮她鼻子道:“乱讲,你别睡过头,误了晚饭。”
“知道了”
孟鹤鸣把她送回寝室就匆匆离开了,孟青宁拖着疲惫的身体,蹬掉鞋袜,毫无形象的躺在床上翻滚。
“往后风波不断,还是小心为妙,但愿……折磨来的温柔一些。”孟青宁已经为今后的生活充满担忧,这学上的怎么越来越像上战场,这又是跟谁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