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早春,人们刚刚卸下了毛领,不经意看向枝头,迎春花早已打了嫩黄的花苞。春天来了,好像一切都在变好,一切都在欣欣向荣,这个庞大的帝国又一次历经风雨而屹立不倒。
这天初升的骄阳格外绚烂,太极殿朝会,齐帝显得很高兴,至少他表现得很高兴。
“哈哈哈······寒卿不愧为国之利刃,所向披靡,朕要重赏!”
这时御史台光禄大夫刘世基不赞成道:“陛下,西北战事未歇,此时论功厚赏为时尚早。”
户部尚书魏介,也就是魏远知的父亲,也不赞成道:“臣以为,刘大夫言之有理,边关战事瞬息万变,不可操之过急。”
齐帝又把目光转在丞相公孙闻铎身上,“公孙丞相以为如何?”
公孙闻铎道:“臣谨遵圣喻。”
帝王心从来都是最难揣测的,公孙闻铎明白这一点,陛下心中已经有成算了,但他需要一个人说出来,一个能给他台阶下的人。
这时柴元亮站了出来,给齐帝台阶下的人终于出现了,道:“陛下,臣以为,寒武侯是该赏,但武侯已然是二品大员,已无爵位封赏,不若犒赏西北全军将士,既安定军心,又顺应天意,何乐不为?”
柴元亮是鸿胪寺卿,最会揣摩人心,所以他能提出这个方案,只用一点犒赏就能堵上天下悠悠之口,实在划算!
建议一提出来,齐帝立刻就同意了,并且把这件事全权交给柴元亮负责,虽然鸿胪寺跟封赏八竿子打不着,但还是交由他做了。
突厥见识到了寒武纪的可怕,最近一直以袭扰为主,虎牢关将士烦不胜烦,这帮人就像滑不留手的泥鳅,活动范围捉摸不定,齐军经常扑了一空,关键你还不能追太远,怕他们还有埋伏。
“呸!”副将颜飞虎吐出叼在嘴里的草叶,骂道:“你们突厥怎么像块膏药似的,撕都撕不掉!奶奶的,天天叫阵,有本事别跑!”
突厥二王爷擦了擦额头的汗,弱弱道:“将军若放我回去,我,我劝他们······”
“放屁!他们若管你死活,就不会这么嚣张,你个老小子,虽说是个王爷,混得也不咋样么。”
二王爷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缩了缩脑袋,脖子上的三圈白肉摇摇欲坠,这混账东西,敢情就养了这一身膘?颜飞虎瞧他那怂样就来气,但总不能见一次打一次,迟早要出人命的,干脆眼不见为净,一拍屁股——走了!
一直到三月中旬,柴元亮才带着封赏来到虎牢关。整整四十马车的军需,绵延五里,光所带护卫就有五百余众,这么多人也是一支实力不弱的卫队。
柴元亮来到城门下,忙出示令牌,并大喊道:“鸿胪寺卿柴元亮,奉命押送物资,烦劳打开城门!”
守城的小官从城楼上放下一个吊篮,道:“我们将军说了,不放过任何一个人!把令牌和圣旨放进篮子里!”
柴元亮照做,因为大齐边境要塞都是这个做法,为的就是防范突厥化装混入。
小官把令牌和圣旨带到守城官胡大海处,这个胡大海原是虎牢关副将,没受过寒武纪的管,前一晚偷喝了二两酒,勾起了酒虫,早上连饭也顾不上吃,又喝了半斤下去,这会儿正在城楼下的角落里打盹晒太阳呢
听到小官汇报,他勉强睁开眼扫了几眼,令牌没错,圣旨也没错,便摆摆手让小官放行。
“吱嘎嘎······”厚重的城门慢慢打开,虎牢关终于露出了它柔软的腹部,柴元亮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他朝身后的卫兵做了个手势,卫兵们会意,目不斜视,低下头全神贯注的押运物资。
这么些日子不见荤腥,隔着篷布就能闻见肉干的香味,将士们都馋的口水直流。颜飞虎咧着大嘴,乐颠颠的来迎接柴元亮,他虽然平日看不上这帮子酸儒,但送钱送物这种好事他还是乐意之至的,看柴元亮的眼神也友好极了。
“柴大人,一路辛苦啊,快快随我去将军大帐,寒将军还等着呢。”
柴元亮笑道:“我也许久未见寒将军了,不知将军近况如何?”
颜飞虎边走边道:“都挺好,昨个还去城外打野兔来着。”
说着人已经到帐外了,一眼就瞧见寒武纪身着常服在帐外等候,柴元亮见到他忙行礼道:“下官鸿胪寺卿柴元亮,见过将军。”
寒武纪目光深沉,并不喜欢说多余的话,一指军帐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军帐再说不迟。”
三人进帐,柴元亮先是宣读了圣旨,得知陛下这回要犒赏三军,寒武纪眉头微皱道:“江南贼祸才消,国家正是喘息之时,咱们有粮吃就行,何必铺张?”
这是对陛下的决定不满?柴元亮脸上不露分毫异样,依旧笑道:“将军哪里的话,陛下也是体恤将军退敌不易,前些日子春寒料峭,那么大的雪,将军又何曾抱怨?陛下这是念着您呢。”
这话说的熨帖极了,不管这番话是真是假,但这一刻,寒武纪真心朝东南方向叩首,“谢主隆恩!”
这天晚上虎牢关像过年一般,将士们除了不能喝酒以外,人人都能吃到一顿带荤腥的晚餐,这简直是最美妙的事。
军帐里寒武纪单独设宴,没有酒,只有肉和菜。颜飞虎早早就来了,但就是不见柴元亮,遣人请了三次,他才姗姗来迟,不仅如此,怀里还抱着两个酒坛,是上好的醉春风。
军营设宴,原则上不能饮酒,尤其在这种强敌在侧的情况之下更不能破戒,所以当柴元亮以酒赔罪的时候,寒武纪没坑声,颜飞虎虽然很馋,但看看将军冷若冰霜的脸,就是给他二十个胆子也不敢沾,一直默默扒饭,就是不接酒杯。
柴元亮笑了,一连喝了三杯才放下杯盏道:“将军这是瞧不上我柴某人,无妨,柴某就不扰将军雅兴了。”说着就要起身。
见此,颜飞虎撂下饭碗,忙按住他道:“柴大人这是什么话,将军不饮酒也是因为战事要紧,柴大人难道不知?”
柴元亮却仍不松口,眼含热泪道:“柴某一直钦佩将军为人,也一直仰慕将军,明日我就要走了,权当为我践行,也不行吗?”
话都到这份上了,颜飞虎顿时卡了壳,不知接什么才好。寒武纪脸上阴晴不定,他在思考这到底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柴元亮的意思,如果是陛下的意思,他不能拒绝,就是鸩酒他也要甘之如饴;但若是柴元亮自己的意思,就可以不用搭理。
寒武纪问:“是陛下的意思吗?”
柴元亮道:“陛下说,让将军常饮故乡水,常念故乡情。”
寒武纪懂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你回去后,替我给陛下带句话,就说:护家卫国,鞠躬尽瘁,臣虽九死尤未悔!”
颜飞虎也举杯饮下:“誓死追随将军,誓死效忠陛下!”
目的达成,柴元亮便要告辞,尽管颜飞虎极力劝阻,他始终是一句话“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月上中天,已是深夜,在城门轮值守夜的小兵还在聊天提神,他们挤在一处火盆边,聊着家乡的美味,有时聊着聊着没了声响,便有其他人在大腿上狠狠一掐,立刻提神醒脑,瞌睡全无。
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五个黑影正在接近城门,他们行动敏捷迅速,迅猛扑向城门守卫。
“我说,王老六怎么还不带人上来换防?这都丑时了,他睡过头了?我去看看。”
小兵从城楼下来,到城门守卫驻扎处,见一身形粗壮的人窝在工事里睡得正香,小兵也没客气,一脚踹过去,“王老六,还睡呢,该你换防了!”
王老六的身体倒在一旁,头撞到了一块青砖,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若在平常,王老六指定会跳将起来跟小兵干一架,但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兵俯下身子拉他起来,这一拉发现王老六的脖子上有道口子,还在流血,衣裳都浸透了,杀人了!小兵正想大叫示警,突然感觉喉管一凉,眼前迅速跑过五个黑影。他的右手前伸,口中发出“赫赫······”的血沫声,眼睁睁看着他们拉动城门机关,十指怒张,目眦尽裂,越是这样血就流的越快,终究他的眼睛光芒散尽,身体向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