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何贤凝被下葬。

那时正值大雪纷飞之际，整个京城白雪皑皑，冷风凛冽，寒意刺骨。

这两个月宁氏病怏怏的，府中事务交给了云氏料理。许是担心云氏的身体，又许是何贤凝的死让宁氏看淡了些俗事，居然同意让她们学习管家。

嗯，是她们。

何玉箐是定了亲的人，那她呢？何玉婠暗忖宁氏应是对她的婚事有了安排。

午后，何玉婠姊妹几人在一处做女红，冬末的寒意未消，屋里烧了银丝碳，她们端了锦绣小杌子围在一处，丫鬟们在旁边侍奉。

何贤凝的事的死让何玉箐的婚事被推迟到明年，让原本就紧绷着弦的何玉箐更加惶恐不安，在宁氏面前越发谨慎小心，宁氏瞧之嗤鼻，却放话让她学习管家。

何玉箐因此松口气儿，绽放开一个笑容，那时何玉婠才瞅见何玉箐长得好。底子不错，若皮肤再白嫩些，柳叶眉再细一点，行为举止不那么畏畏缩缩，何玉婠相信何玉箐绝对是她们庶女中最出色的那个。

“近些天府里事务少，我难得清闲，与你们一起喝喝茶，绣绣花。”

何玉箐对未来充满期许，笑容刺得其他人心里有些发酸。

何玉瑶撇嘴：“二姐姐才死没多久呢，四姐姐这么高兴可别让夫人瞧见。”

何玉瑶爱说煞风景的话儿，偏偏何玉箐还就听进去，她随即收了笑容，有些尴尬。嫁人就好了，那时她便不用再看宁氏的脸色。

“四姐姐定亲，母亲才让她跟大嫂学习管家，可是三姐姐为何也要学习管家？”何玉岚语气不善，她盯着何玉婠的眼睛闪过一丝算计。

何玉瑶则露出玩味的微笑，目光在何玉岚何玉婠之间徘徊。

何府最近愁云惨淡，宁氏情绪低落，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唯恐触了宁氏霉头，致使她闲得发慌。

“我这年纪要是还不会管家事宜，怕是要贻笑大方！那丢的不仅是我的面子，还有何府的。”

何玉婠出言解释，她也不知道宁氏的用意，但能学习管家总是好的。

从那次何贤凝在樊楼送她玉石首饰，宁氏的意图她隐约猜到一点。

何玉岚放下了针线：“三姐姐在夫人跟前最是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将来说不定还能嫁入辅国将军府呢。”

话一出口，集体沉默。何玉婠垂睑，眼珠微转，发觉其他人神色各异。

“五姐姐！”

何玉梅蹙眉，她给何玉岚使了个眼色，依着目前宁氏对何玉婠的态度，大家都猜测到宁氏下一步的打算，只是还未挑破那层纸儿。

何玉岚视若无睹，似没有感受到这尴尬的气氛：“我说错了吗？三姐姐温顺得如绵羊，夫人自然喜欢。啊！对了……”

何玉岚像是突然才反应过来，指着何玉婠轻笑道：“二姐夫也会喜欢的。”

何玉岚朝何玉婠眨眨眼，像对何玉婠说：你的小心思我都知道。

她不免憎恨，恨宁氏选的人是何玉婠而非她！但她不会就此罢休。

被何玉岚拿话挤兑，何玉婠心底微怒。她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五妹妹，你这是干什么？”

她何时说过她想入辅国将军府？陶彦松的姨娘们一看就知道个个都是狠角色，但她始终认为陶彦松才是最危险的那个，她其实也要想法子在宁氏说出口前，使宁氏改变主意。

何玉岚突然笑出声来，她讽刺道：“瞧三姐姐说的，妹妹当然是闲话家常，三姐姐所求的不就是这个嘛。”

何玉岚说到这儿露出一丝惋惜，她终究是连走到那人身边的机会都没有。

何玉婠恼火，怒道：“闲话家常也不是这么聊的。五妹妹，夫人还没对外公开人选，你我都不该胡乱猜测。

况且即便二姐夫卓尔不群，风流倜傥，那也是我姐夫，且不说我身为庶女，我的所知所闻配不上他，就算是有幸做他的妻妾，二姐姐珠玉在前，他心里哪有我的位置！”

高嫁固然能使人一步登天，可若没有本事，那也是要掉下来。

何玉婠不敢说陶彦松的坏话，只能捡好听的说。同时她怒其不争，何玉岚怎么对陶彦松这般执着？她们的身份想要荣华富贵想做人上人能理解，但不能支持。

谁没有个宏大的目标？只是该认命的时候还是得认命。做陶彦松的女人得先过宁氏这一关，但这分明是不可为之事！

何玉婠侃侃而谈的样子，倒让其他姐妹愕然。

听何玉婠言语，她似乎并不想入辅国将军府，该说她是有自知之明呢，还是说她清高过了头。

何玉岚才不信这些，糊弄人罢了。陶家那般富贵，何玉婠会看不上？

“三姐姐，这里没有外人，何必防着我们姊妹，如今二姐姐去世，辅国将军府必定会让二姐夫续娶，少夫人的位置三姐姐一点也不心动？”

何玉岚不信何玉婠这么清白，无欲无求。辅国将军府的富贵，陶彦松神仙似的夫君，何玉婠真没想法？

何玉婠烦了，秀眉微皱。何玉岚老抓着她不放。她言：“普通二品官宦人家，我们何府的姑娘的确是可以为继室，但是辅国将军府也是京城名门望族之一的陶家。

名门望族联姻，需利益当先。二姐姐没了，陶家必定会找一个新的联姻对象壮大自己。”

何玉婠扯开谁为继室的话题，说了一大堆其他的话。

何玉岚无所谓：“陶家权势正盛，还需联姻？即便是为了利益，二姐姐没了，他们也需要新的人来巩固两家关系才对。”

何玉婠无奈的点点头，正常情况下是如此。

可是辅国将军府的权势不是陶彦松的权势，不然陶彦松为何至今还是个五品员外郎，而与他同辈的人已荣获高位。

比如在千金小姐间颇有盛名的安尚书，还有大理寺正……

何玉婠突然灵光一闪，好像想到了什么，表情犹豫。

其他人瞧得她这番模样，不免问了句：“三姐姐想到啥了？”

何玉婠蹙眉，她也想听听别人的看法：“二姐姐没了，二姐夫是不是就此可以求娶徐家姑娘？

如今的辅国将军府与何家，即便没了二姐姐在中间，利益也分不开。”

何玉婠的话让众人一怔，沉默良久，何玉岚开始心慌。

何贤凝在时，陶彦松对徐之妗尚且以平妻之位相待，如今何贤凝去世……

思虑至此，何玉岚双眼微眯，眉宇间透露一丝狠色。

何玉箐对家族利益的牵扯了解不深，她听得糊涂，始终没明白，她问：“为何分不了？”

“因着明儿秀儿的缘故。”何玉梅解释：“有了他们在，即便二姐姐没了其中的利益也分不开。”

“何家太弱小，没了这层姻亲关系，何家受损最大，而陶家的损失微乎其微。”何玉婠再补充说明，面露忧愁。

何玉岚傻眼，不由得反问：“照你们这般说辞，何家的姑娘连入辅国将军府的资格都没有？”

何玉婠仔细想想，“继室是不成，妾室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应当可以。”

但是谁会放着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去做妾室呢？而且还是在正妻之位悬空的状况下。

闻言，何玉岚闭眼一叹，她略显疲惫，本以为只要好好筹谋，她还能做正妻呢！

亏她还处处针对何玉婠，没想到辅国将军府不一定娶他们家的女子！

何玉箐听何玉婠她们说得头头是理，感叹姐妹们分析情势透彻，她本以为只有自己是藏着掖着的。

宁氏给她们请的师傅不教这些，白姨娘曾经是落魄人家的小姐，深知女子对朝堂上的事不能一无所知，暗地里悄悄教导她。

“七妹妹，你怎么今日这般沉闷？”

何玉瑶罕见的沉默，以往都是她说话最欢。

何玉瑶敷衍一句，看着姐妹们面无声色，有些嫉妒，都是何家的姑娘，她怎么就对这些事情一问三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