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九月，天就开始转冷了，一连半个多月阴雨绵绵，阴暗的天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个鬼天气！一会儿阴一会儿雨的，还没入冬呢，冷风就嗖嗖的吹了！”

翠袖一手夹着伞，一手拎着食盒，猫着身子钻进屋子，冻得直跺脚，嘴里嘟囔抱怨着。

“旁人夹袄都穿起来了，偏你装英雄称好汉，还穿个单衣褙子，不冷才怪呢！”

红袖嘴里埋怨嗔怪，却将个续了一层薄棉的褙子递过去叫她穿，接过食盒，将里面的餐食一一摆上桌，铺好碗筷，才叫沈默言出来吃饭。

最近天虽冷了许多，不过，翠袖去大厨房取来的饭食却还都热乎着，不用回来再热一遍了，倒比夏天还方便些了。

不但如此，就连菜色都更好了，就比如今日，三荤两素一汤的例菜，送上来却十分丰盛。

荤菜是风腌果子狸，羊皮花丝，三鲜笋炒鹌子。

素的是蜜丝淮山，拌枸杞芽儿。

汤是火腿萝卜老鸭汤。

还有几样小食，什么螃蟹馅儿的小饺子，松穰鹅油卷儿，玫瑰酥。

都是些这个季节少见，或是用料考究的。

这些个只在忠勇侯老夫人处用膳时见过，什么时候上过月华院的餐桌？

红袖是吃得心惊胆颤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就是不知忠勇侯府这样好吃好喝得供着，是想图什么？

沈默言却不管那么多，该吃就吃，改喝就喝，时候到了，人家想要什么自己就该说了。

这日晌午，魏嬷嬷喜气盈腮，脚下生风地进了屋，给沈默言报喜，

“姑娘，咱们大爷乡试得了第一名。”

“果真？谁回来报的信儿？可说了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沈默言又惊又喜，叠声追问。

“再真不过！是魏启回来报的喜，这是大爷的亲笔信。”

沈默言接过书信，一目十行快速看了一遍，沈贺年信上说府城那边有几个知交好友，鹿鸣宴后要去拜访，归期不定。

才说要见见魏启，寿安堂的丫鬟来请了。

想来萧家也收到消息了，约莫是要说沈贺年的事。

沈默言也不耽搁，换了衣裳就去了寿安堂。

忠勇侯老夫人正等着呢，沈默言一进门，就笑吟吟地招手叫过去，拉着沈默言的手好一阵亲香。

“你哥哥如今成了解元，照我说，很该摆几天流水席庆贺一番，可年哥儿来信说不宜太过张扬，那便自家摆上几桌，关起门来自己乐呵一回。”

又把沈贺年的信给沈默言看，像是怕沈默言挑理的样子。

沈默言自然别无二话，一个举子，对于侯府而言实在不算什么，若是大张旗鼓的庆贺，才要惹人笑话呢！

不过，回了院子，沈默言还是吩咐下去，给月华院侍候的下人每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

月华院的下人们欢天喜地的谢恩道贺声嘈杂混乱，让月华院显得热闹不少。

主角儿不在，忠勇侯府谈论过几日也就平静了。

倒是忠勇侯老夫人养成了习惯，三不五时的便要叫沈默言过寿安堂去，不是陪着吃饭就是陪着说话。

这日，沈默言在老夫人处吃了晚饭，才回了月华院，正说要回房歇息呢！

魏紫找来了。

魏紫是萧怀珍身边的大丫鬟，等闲是不会离了萧怀珍的跟前的。不过，最近跑月华院倒是跑得勤。

“她又来做什么？”

翠袖嘀咕一句，快手快脚地将针线篓子收拾好，放进柜子里。

魏紫看起来有十七八岁的年纪了，比红袖稍大些，长挑身材，柳眉凤眼，见人三分笑，顾盼生辉，是个讨喜的姑娘。

“沈姑娘安！”

“你不在你家姑娘身边侍候着，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沈默言笑着叫了坐，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沈默言倒是不讨厌这个丫鬟。

“我们姑娘叫我来请姑娘去聆雨亭说话。”

这就奇了，有什么话屋里不能说？偏要跑到园子里去说？

魏紫摇头只道不知。

也罢，只当外头走走消消食吧。

沈默言换了一身衣裳，跟着魏紫出门。

聆雨亭在西北角，是个建在湖心的观景亭。

听闻侯府原是没有这个凉亭的，是萧应特意建了给沈婉观景听雨用的。

但是以沈默言在侯府住的这近三个来月所见所闻，觉得这个传闻可能并不可信。

因为沈默言发现沈婉并不喜欢下雨天，在下雨天几乎是足不出户的，更别提什么特意跑出去听雨声了。

聆雨亭地处偏僻，平时没什么人会来这里，除了夏日，府里的下人打扫都经常漏过这一处。

跟着魏紫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这才走到地头。

聆雨亭远远的在湖心，只有一架三尺宽的小木桥蜿蜒通往那座小小的亭子。

魏紫停在湖边，不再往前，“我们姑娘要和沈姑娘说说心里话，我在这儿候着，不叫人打搅。”

沈默言看了她一眼，一脚踏上小木桥，许是为了美观意境，这架小桥建的几乎与水面持平，就像是浮与湖面的浮木。

沈默言不得不走的慢些，省的叫风刮起裙角，再叫水沾湿了。

这才走到亭子外，就见聆雨亭气冲冲跑出来个人。

“是萧三姑娘。”

沈默言身后的红袖低声提醒。

萧怀珍也约了萧怀蕊？沈默言驻足。

看见沈默言，萧怀蕊脚步一顿，脸上的神情一敛，面无表情地与沈默言擦身而过。

“表姐。”

萧怀珍远远的站在凉亭的台阶上，朝沈默言招手。

沈默言微微一笑，才要上前，身后忽地传来一股推力。

毫无防备的沈默言失重之下一脚踏空，只听“噗通”一声，沈默言一头扎进湖里。

红袖愣了一瞬，看着沈默言在水里扑腾了几下，这才反应过来，惊声尖叫起来，“姑娘！来人啊！快来人啊！我们姑娘落水了，救命啊！”

“三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萧怀珍急忙吩咐丫鬟去喊人，提着裙角跑了下来，质问。

萧怀蕊冷笑一声，倨傲抬头，“她活该！”

不等萧怀珍理论，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默言在湖里呛了几口水，这才扑腾出水面。

“姑娘，拉着我的手。”

红袖大喜，连忙伸手去拉，想把沈默言拉上岸。

可是天凉了，衣服穿得厚，吸足了水后更显得沉重。偏沈默言的脚经过方才一番扑腾又抽筋了，想要借力也不成，主仆几个折腾了许久也没能如愿上岸。

“快救人！”

闻讯而来的萧怀秀连忙指挥几个力气大的粗使婆子将沈默言捞起来。

到底在冰水里泡了那么久，聆雨亭地界与月华院距离又远，回房途中不免要吃几口冷风。

饶是沈默言自来身体强健，当夜还是起了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