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风雪回家路(1 / 1)一江冬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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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淮觉得宓鸾像只鬼。

像只专敲丧钟的鬼。

有她在的地方,自己总是无端的觉得自己堕落和扭曲。

如大梦一场,待抽身出来,却惊出一身冷汗。

但她还是来了,还是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着一身雪白吊带连衣舞裙,脸上虽然未着粉黛,但颧骨黑痣分外明显,乌黑的长发配上精致的五官,依旧让人赏心悦目,神魂尽失。

围坐在卡座中的众人都惊呆了。

刘格军率先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惊呼:“这不是……”

见郭淮冷着着一张脸,他立刻噤声。

王威则看了看众人的表情,打圆场道:“嗨,估计是长得像而已,咱也甭关心这个了,大家继续玩儿啊。”

长得像?

多粗糙的理由哇,恐怕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吧?

瞧,王威一双熊眼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台上看呢!

多心虚呀。

方才跟周怡磕牙的朱倩莲沉沉道:“不是长得像,就是她。”

郭淮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了,可朱倩莲不理众男生的表情,继续叙述着自己的分析:“她身上这件舞蹈服我见过,听说是上一届学姐淘汰下来的,哗啦哗啦都送给了她,你说对不,周怡?”

周怡将脸撇到一旁,脸上尽是羞愤。

名牌大学的舞蹈系学生,还是本科学生,混迹迪厅这种不入流的地方,说出来真的丢人。

况且,宓鸾还是专业排名第一的学生,主攻芭蕾,而今却在台上守着一根钢管乱扭……

欲望浮躁的地下一层,此时来自花大的青年才俊、国之栋梁们,心凉了半截,好像有人将他们的脸皮揭开,从皮到骨都透着冰凉!

有人问:“她怎么在这儿啊?”

周怡咬唇不语。

朱倩莲身旁的一个长发离子烫齐刘海的女生开口道:“听说她家还挺困难的,估计是要攒学费和生活费吧。”

有少爷惊讶:“她家困难?”

那女生刚要说,却被朱倩莲打断。

后者冷冷地开口:“这没什么可惊讶的,花大又不是全是纨绔。也有我们这种平民子弟的孩子啊,再说了花大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也不便宜。”

有女生也帮腔道:“对啊,有时候还挺羡慕周怡她们舞蹈生的,打基础都在前十几年了,进了学校就能出来打工赚钱。不像我们表演生,还得按学校规定,上够大三课程才能出去实习跑龙套,哎……”

周怡顿了顿,勉强笑笑道:“我们专业确实比较多女孩子出来打工挣钱的,因为舞蹈生除了课业外,还是需要一定的积累的……但今天这件事还希望大家帮忙保密,因为我们专业老师也很严格的,她最不喜欢我们要准备年末考试作品了,还出来打工。”

朱倩莲帮忙圆场道:“嗨呀,晓得了,晓得了,我们专业老师也这样,大家今天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就行了,免得专业第一让老师抓了把柄。”

说完,又跟身旁的几位女生聊开了,大家纷纷进入话题,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其余众人则心照不宣,互看了一眼后,也垂下眸各干各的,喝酒的喝酒,沉思的沉思。

唯独郭淮,一双桃花媚眼死死地盯着台上的宓鸾。

他的这双眉眼像极郭母,秀峰乌眉,凝眸含水。眉宇间露着邪气,眼梢轻挑,远看就是个矜贵俏公子。

还是那种穿着镶着金边的华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贵公子……

他见灯光迷离,伴着鼓点声巨大的音乐,宓鸾妖娆的身影在台上极尽诱惑,线条流畅的肩颈,修长笔直的长腿,若隐若现的玉肌……

在暧昧的光线下,看得台下众人蠢蠢欲动,一些观众甚至举着酒瓶渐渐靠近舞台。

迪厅的舞台,说是台子,不过就是桌面大小,黑色大理石架成,跟观众的距离近到伸手即可触摸。

卡座上的男生们见此也咽了咽口水,但因忌惮郭淮阴沉的脸色,不敢行动。

刘格军见场子冷了,看了一眼一时半会儿还下不来的宓鸾,提议:“要不咱们去别的地方吃?楼上有好吃的,小佛爷订了包间,大家去吧。”

一些人松了一口气,像卸了胸口的巨石一般,忙不迭的离开座位。

就在众人撤场准备离开时,王威突然转身发现郭淮竟然还坐在原地。

他示意刘格军先将人带上去,然后坐到郭淮身边问:“怎么着?心疼啦?”

郭淮一愣,嗤笑:“谈不上。”

“那干嘛不上去?”

“闲的。”

“嗯,我看你是挺闲的。”王威点点头,桌上的水果拼盘一块没动,他捞起一块西瓜放在嘴里大嚼特嚼,仿佛要将里面的纤维汁水尽数咬烂磨碎。

郭淮听出他话里有话,反问:“你有事儿没事儿啊?”

王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走吧,劝妓女从良这事儿你干不来。”

“你他妈怎么说话呢?”郭淮斜眼看他。

王威举手投降:“得,我的错,我的错,成么?可是,你看看这四周都是什么人?你再看看她裙子底下,钻了多少臭男人的眼珠子?你算了吧郭淮,她顶多就你一房客,你真不至于啊。”

郭淮将后背靠在沙发背上,眼神向下依旧瞥向舞台,未勾唇角轻声道:“至不至于不用你说了算。”

王威见他无药可救,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上去了。

没有什么能比女神幻灭更打击男生心灵的了。

王威现在急需其他女人的抚慰,精神上的,肉体上的,皆需。

郭淮静静地坐在原地,点了根烟,夹在两指之间。

烟丝袅袅升起,尼古丁的香气混杂着酒味,让人迷离。

他眯着眼看着台上的尤物。

五颜六色的霓虹在场子里四处游荡,他头顶上的硕大的球反射着不同的光芒。像软弱无骨的游魂,一会儿一抹蓝打在他的眼角,一会儿一抹红盖住他秀挺的鼻梁,一会儿嘴角落上绿色光影,一会儿乌眸印出黄色光芒……

他坐在台下欣赏着台上这一出天使堕落人间惨剧。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宓鸾头顶上正好打下一束光,她像是一个灵魂被禁锢住的天使,渴望地伸长手臂向上挣扎,十根纤长的手指,每一根都充满了求生的力量,不断撕裂,挣扎,最后放弃,死亡……

这么一出阴郁充满性张力的表演,配上她那身白色舞裙,在这颓丧昏暗的地方,有股说不出来的禅宗意味。

让人看得痴了。

他好像懂了,刚才那个女生的话:她天生就是个舞者。

当然,出色的男人即使隐在黑暗中,都有一股强烈的引力,他的身影隐在舞台周围的黑暗之中,但还是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爱慕者前赴后继。

而宓鸾则是在一曲快要终了时终于看到了他的身影!

她心里咯噔一下,只想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

好不容易撑到结束,赶紧下台。

也不管台底下的“安可”和经理五倍十倍再舞一曲的邀约,她收拾了行李匆匆离开。

也不是被同校同学抓包后的羞愧感,她只是觉得,不应该让他们看到……

仅此而已。

她并不羞愧。

所以,当在门口碰到等候多时的郭淮时,她只是冲他点了点头,便坦然地往前走去。

郭淮落后她几步,在路过一个公交车牌时,叫住了她。

“喂!”

宓鸾回头。

风比往日喧嚣,刮得路旁枯枝乱叫。

他指了指一旁的路牌,问:“不坐车?”

海悦位于西城,他们住在市中心,走回去需要一个来小时。

宓鸾看着已经铺上微雪的写着“海悦站”的蓝白相间路牌,愣了愣,摇摇头,说:“不坐。”

公交车底价1元,从这里跑到她们学校附近,正好2元,可她今晚的那支舞才800,太不划算。

北风刮过,留了个尾,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郭淮看着她,她的头上戴着他的帽子,脖子上围着他的围巾,身上的衣服依旧是之前那套,甚至连鞋子都没换过。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走吧。”

随后将手抄进长款羽绒服外套的口袋里,慢悠悠地晃到她前面。

路灯昏黄,雪沫在光影下分外清晰。

两个人一前一后,踩着慢慢堆积起来的皑皑白雪,度过了大学第一年的圣诞。

街角音像店,奏响经典的圣诞歌曲《Jingle Bells》:

Dashing through the snow

In a one- horse open sleigh

&he fields we go

Laughing all the way

Bells on b

沙锤、手铃碰撞出欢快的节奏,路人行色匆忙,没人愿意驻足聆听。

除了宓鸾。

店内水蒸气熏成一颗又一颗晶莹的小水珠附着在玻璃上,让里面的人看不见屋外,让屋外的人看不见屋内。

她却垂眸在路口停下。

此时,郭淮已经走过了马路。

但往身后一看却没发现她的身影。

他赶紧回身,却见她站在街对面,穿着廉价的、平庸的、毫无设计感的棉衣,正伸长双臂,踮起脚尖,跟随着音乐,开始翩翩起舞。

雪花飘落到睫上,瞬间融化开,隔着越下越大的雪幕,他仿佛看到了童话故事里,在雪天翩翩起舞的精灵。

舞姿轻盈,连绷直的脚部线条都透着快乐。

夜里,他躺在床上,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叽叽喳喳声,脑海中一直盘旋着今晚见到的那场雪地表演,胸口像塞了棉花,又像擂了一晚上的闷鼓……

总之“咚咚咚”撞得人头晕眼花。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他陪着宓鸾走了一路,待走到花大附近时,才终于长舒一口气,塌了塌腰杆,问:“你每天都这么走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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