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罡写了一封信，同时给了屠烈一个腰牌，前往上平府找一个叫闵泰的人。并且交待这枚腰牌只能示于闵泰，切莫用于其他人前。

返程把货带到之后，屠烈先是找到了林震元。

青翥郡商界，屠烈轻车熟路，可要上升到这一府大商心里便没了底。

“闵泰？！”一听这二字，林震元满目震惊。

“林叔，有什么不对吗？”

林震元打开一个抽屉，摸出一匣茶叶，“你把这个带给他，就说青翥郡林震元略表敬意。”

“您是不是还想让我谈谈生意上有什么合作的地方？”

林震元微一笑，“那是后话、后话。”

“这闵泰到底是何来头？”

“上平府商首，三十八郡商界抬望之人，整个上平府只有他能和宁府、芒府的巨商相提并论，也就是我们这些郡商口中的‘蝴蝶商主’。”

“为何叫蝴蝶商主？”

“安京烛龙街、泱水蝴蝶舫、宁府品字堂，此三集一个在年关、一个在初夏、一个在仲秋，是天下商界最高的门槛。闵泰的家族就是兴起泱水蝴蝶舫之人，再有一个多月就是夏灯集，届时七十二舫齐出，琳琅好物只此可见，那是一场给天下贵人摆的大集。谁家的货能登上便是荣耀，能得几分青睐，不啻于凤凰落屋檐，荣华富贵还有赫赫声名，几代都享不尽！”

屠烈听出这等差距，论商业环境，六府之中上平府只好于冰封府，能有如此天下盛事，闵家的地位在上平府可想而知。

“这等机缘可遇不可求，千万别把此事做成一桩的事，多少攀点关系有些后续，对你来说都是了不得的机会。去了之后见机行事，别一次把话说满，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多一次见面都意义重大。”

“林叔放心，我先把茶叶递上去，后面的事您也见机。”

“小子是越来越懂事了。”林震元捋须一笑。

……

有林震元这一席话，屠烈便放心了，袁罡的手段果然超凡，此一来，别说一口冰鉴，搬一口冰窖过去，这闵泰恐怕都有办法。

翌日黄昏屠烈来到了上平城，走的是西城门，城门外的那根大木桩还未拆除，想来会一直有用。当年这里绑着那些还有一丝意志反抗的流人，当众行着酷刑，用来警示底下的蝼蚁，纵有丝毫悖逆就是这般下场。

也是从这里，屠烈走向大周山，从不曾忘却的一幕幕，当再临其境的时候，给人的感受截然不同。大周山的风雪、人阶的践踏，桩桩件件触景更明，可再一想这些相比小村的遭遇却又不算什么。

闵家大族，是世俗所能达到的高门之极，宅院之阔不可想象，大好地段的百亩大宅都属他家。若非袁罡这等身份，想见闵泰等多久都不稀罕。

腰牌和书信递上去之后，只等了不到一个时辰，屠烈便被请了进去。

闵泰正值盛年，一身青衣刺流云、腰带搾宽走青羽，身形富态、眉目矍铄。

看到屠烈时，闵泰目有所微，“袁大人可否换一样物件？”

屠烈暗暗皱眉不明其意，“在下只是奉袁大人之命，可否一换尚不可知。”

闵泰沉道：“袁大人高踞庙堂不知乡野苦，如今之时，最不能出的便是这冰鉴了，但凡能换一样，闵某必躬亲而为。”

“闵头家，只是一口冰鉴，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闵泰神情愈重，“为迎千年礼，冰鉴已不能在市面流走，这一块已非商人层面，各府的每一口冰鉴都是从冰府定制，且每一口都有官家正印，若是被官家知道了闵某私下向外倒冰鉴，这可不是一般的罪名。袁大人如果想要冰鉴，那应该书于官堂而非私宅。”

“商界之事，我家大人不知细总，但差事已落，小的只有奉行，闵头家若自身无法，可否指点一二？”

闵泰沉了一沉，“闵某还是建议袁大人换一样物件，这时年取冰鉴，实是难之又难。”

“我家大人只需一口冰鉴，闵头家建议又建议？难不成置一口火炉过去，也算得您一助了？”

闵泰深是皱眉，袁罡不好对付，这底下人同样如此，一个小小奉命差使说起话来堵人噎人。

半晌之后，闵泰道：“后日蹑风堂要去裕芝斋取一大批药材，阁下可以作为督员随同而去。这裕芝斋和施家渊源很深，届时可以卖闵某一个面子，便于和施家接洽，但关于冰鉴之事，一切当以袁大人的身份。”

屠烈点了点头，这闵泰定然是袁罡极为信任的人，他都没有办法直接取来冰鉴，便只能试试他的法子了。事情也是邪门，林界要什么不好非要一口冰鉴。

“去了冰府，阁下应就明白冰鉴之风声了，此事闵某实是有心无力，若最终不得成，还望在袁大人面前道清缘由。后续再有事情要办，闵某一定不负袁大人所托。”

蹑风堂是一大“通号”，上平府、宁中府、芒山府、冰封府乃至安京城，到处都有生意，单说陆上运输，其规模在整个历国可进前五。正是这些通号的崛起，让许多商家不再养大规模的私家商队。

督员是随行在车队中负责监管货物的人，只在大批量或是异常珍贵的货物时才会出现，代表着通号的东家，地位远非寻常伙计可比。

如今上平府地界是当年的西鲁，冰封府是当年的雪国，此地横亘帝国北疆，每年有近六个月的地冻天寒。人情风土大为相异，物品很匮乏但也有别处不存在的贵重之物，最典型的便是药材和皮草。

随着这些物品不断走出，冰府的生意逐渐兴起，数百年发展，如今的冰封府已不是“雪原猎人”“冰屋而居”这些固有印象了，其府城雪夜城灯火璀璨、车马不息，向南三条开阔大路直通上平府、宁中府与安京城。

与此同时，冰府也兴起许多家族大商，手握皮草药材生意，其中最具盛名的一家便是有着“雪原百里铺，南贯三千里”之说的——

“珑台施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