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真神人也!”
冰府药材大商,“裕芝斋”的头家章玉权,正满眼敬慕看着眼前一位老者。
老者看上去已有六旬,头发白了大半,有些驼背,右手不停转着两个牛眼大的瓷球,不时闭目养神,对章玉权的话不以为然。
“两年时间,一万口冰鉴!这一次,施家终于完蛋了!大师神算,受在下一拜!”
“这只是开始,盈亏有道、命数有趋,这施家已犯天命,无救无解。”
“后续当如何走向?”章玉权忙问道,此时天近子夜,有月凌空,正是这位大师一卜的时辰,立时目露殷切,“大师,如此吉时,可否再为在下探探仙途?”
大师微微睁眼,略略抬目向外,不多时从袖中探出一面圆盘,此物通体漆黑并不光整。见他口有默念、目尽虔诚,陡然一个睁眼时把手中的两颗瓷球滚落上去。
瓷球之上图案复杂,寻常世人不敢多揣,落定之后,一颗云朵向上一颗满月向上。
“大师,仙途有何遇?”
“稍安勿躁。”
等了许久,大师才又开口,“往后三月之内,章头家先行固本,月不盈满易早亏,云不聚拢易缥缈。”
接下来这大师终于说点章玉权能听懂的了,“施家此劫回天乏术,它不仅不会得到冰府商界的援助,还会让商界敬而远之,谁也不想与最后有违天命沾点关系。”
“只是个敬而远之?”
“对商界来说,敬而远之就是孤立与瓜分,但章头家不要急于一时,这件事会有大把的人替你来做,反而章头家该做的才是敬而远之。”
“这又是为何?”
“章头家应该放眼的是六府商界,若是与他人一般行事,在各府大商眼中岂不就是泯然了?章头家与施家上辈人渊源颇深,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所以此时要展现的是一种有心无力,冰府商界逃不出章头家的手掌,也让外府大商看到章头家重压之下的仁至义尽。那么未来的冰府商魁,还会有另外的人选吗?”
听到这等言语,章玉权兴奋地快要拍手了,自打他遇见这位大师,不管什么一算一个准,事情的走向完全循着仙途,这大师简直开了天眼一般,把那些商家的门客比到泥里去了。
“那妮子飞扬跋扈,占尽好处不吐骨,想那施昭是何等的体面人,有此虎女欺人,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章头家放心吧,施家必倒,冰鉴如天大,缺一口便是犯圣。一万口冰鉴还意味着千百万斤的冰块储备,施家已经没有再走其他货的机会,至于更具体的分配,章头家便无需老夫多言了吧。”
章玉权碎碎点头,“明白、明白,必依大师提点!”
“冰府商界是施家的肉,蹑风堂则是施家的腿,蹑风堂这等通号只要有货便会走,除了被劫没有任何风险,它可不管施家是何处境。”说话之间,大师做了一个劈斩的手势,“所以断了施家的腿才是要务!让它既没有精力在冰府串货,也没有能力向外出货,只有这样才能把它打回珑台!老老实实只做它的冰鉴!”
章玉权双目泛光,此一言真乃釜底抽薪!
说起蹑风堂来,眼前的这位大师却比自己还要熟识,当年他正是随着蹑风堂的车队来到冰府为蹑风堂的通力出谋划策,此时想来幸亏自己不惜重金好物招徕此人,不然这凤凰枝就一直落在别人头上了。
“大师,至多三日那齐堂主便会亲临冰府,信中提到务必与您一见。施家往出走的货量毕竟庞大,这口肉让他掉出来还是要花点心思。”
“章头家真是养尊处优,连这区区一些离间之法都不愿想了?”
章玉权忙低头,“不敢不敢,大师之语更显神功,您与齐堂主也是故旧,由您出面最是妥切。对了,这次齐堂主给您备了颐山立璧,章某赶这一趟顺车也给您弄来几件黄尊石黄老的书法。”
大师重新握住瓷球,缓缓闭上眼睛默不作声了,章玉权笑着点头,“大师早歇,大师早歇。”
……
三天多过去,屠烈一行抵达了雪夜城。
这两年跑货,屠烈对这施家已有耳闻,其生意有四大块,药材、皮草、冰鉴且主导着冰府的冰灯集,其中冰鉴是施家生意的一大杀器,很多时候想从施家购置冰鉴就要一同洽谈药材和皮草的大单。
施家的货都是类中上品,整个冰府可分为“施家的货”与“其他家的货”,其有最著名的药材圣地、最精湛的皮草工艺,至于批量产冰鉴,天下独此一家。
施家的话事人是一位女子,传言此人十四岁掌家,用了不到十年时间,生意在父辈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冰府之南三大路,施家半数、百商半数”,更是在这个过程中,施家的货再度跃级,那些溢价最高的货其他商家根本竞争的资格。
然而近来一道圣令让施家成为风声之眼,为迎千年礼,六大行宫须各置五百口冰鉴,其余用作千年礼一整年各府之间的鲜品运输。施家每年冰鉴的出货量都不足千口,如今两年一万口,无异于重山压顶无以喘息。
早在屠烈还在西贺时,这道命令便已下达,等他来到雪夜城时,此事沸沸扬扬已经过了半月。
屠烈意识到事情更难办了,在这个节骨眼,一口冰鉴与一百口冰鉴无甚区别,只要提到这个东西,施家人恐怕就是怒极之态。如今圣令都难以应付,却向人家讨私,别说袁罡,天罡都没用!
明知闵泰袁罡都无法开路,屠烈便打消了先去试一试的心思,碰壁是小,这种事没有第二次。细想来还是要从长计议,先在雪夜城看看形势,周知了解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好在是无论蹑风堂还是裕芝斋都是大商之辈,屠烈这个督员的身份有了大用处,借助这些人的视野,才能把冰府的状况看得更清楚。
裕芝斋的货须屠烈亲自检验,这里面一般不会出问题,但流程还是要走。再有这些供货商家对督员都格外热情,深知非亲信不可为。
入夜之席,接风洗尘。
章玉权亲自宴客,也是此时屠烈才知道商队最后的那辆马车上的人,居然就是蹑风堂的堂主齐正明。
只是,此时他还不知道——
这一席是何等的惊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