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跪在她的身旁，膝前放着一把匕首，是她常用的那把。

见方瑶醒来，她重重地把头磕到地上：“小姐，奴婢保护不周，求小姐赐死。”

方瑶看了她一眼，掀开身上的披风站起来，披风滑到她的脚边，她没有去捡。

“为什么叫他来？”方瑶淡淡地问。

流萤知道她说的“他”是谁，依旧低着头道：“奴婢没法救小姐，只能返回去搬救兵，寒王府离得最近，奴婢便去了那里。”

方瑶没有说话，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流萤将身子又往下低了一点，几乎整个人贴在地上，可即使低到尘埃里，她心中的负罪感也不会减轻一分。

“你没伤着吧？”方瑶略带关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流萤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讶：“小姐……”

“此事不怪你，是我自己太笨。”

那封信，就是这一切行动的开始，而她毫无防备地走进了人家的圈套。

“把披风给我。”方瑶道。

流萤呆滞地看着方瑶，许久才捡起披风为她披上。

方瑶将领子往上拉了拉，抓着披风的两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流萤走到门口，拉开了两扇破旧的木门，门发出“吱呀呀”的响声。

门外的莫云寒闻声回过头，深沉地看着门内的方瑶。

他想过许多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也想了许多种面对她的方式，可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平静地站在他面前，平静地让他怀疑昨夜的事都只是他的一场梦。

方瑶看了他一眼，又淡淡地收回目光，跨过高高的门槛，向门外的马车走。

路过他身边时，方瑶在他身侧停下：“昨夜之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听见莫云寒在外面道：“送郡主回去。”

方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云裳坊，并且将呈宁遣了回去。

流萤正要跟方瑶进去，呈宁却突然拉住她，看方瑶进门之后，他低声道：“流萤，莫要自责，很多事不是你能掌控的，你已经尽力了。”

说完，他跳上马车驾着车离开了。

唐棣看到方瑶时吓了一跳，她头发凌乱，面色无光，两眼泛青，像是……

唐棣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到了，在心里骂了声自己“荒唐”。

她想要拉着方瑶先进里屋，可是方瑶的手被包在披风里，她只好虚扶着她的背带她进去。

方瑶解了披风，露出了里面被撕破的衣服，还有一些不堪入目的痕迹。

唐棣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瑶瑶……你……”

她的脑子彻底乱了，但却还清楚地知道些什么，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方瑶在她的妆台前坐下，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笑着道：“我失贞了。”

她说的轻松，可是笑得有点牵强。

头上的发钗挂着头发，取了几下也没能取下来，唐棣见状走过去轻轻将她的头发从发钗上一点点弄下来，又帮她把剩下的发饰都拿下来。

“瑶瑶，你打算怎么办？”唐棣一边给她梳开打结的头发一边道。

方瑶用手指拨弄着手里的珠花，漫不经心地道：“没有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唐棣的手停了下来，看了看镜子中的方瑶，她面色平静，似乎真的不在意似的。

女子名节大于天，尤其是对于名门贵女，今日之事，若是换个人，只怕要偷偷悬梁了。

“那……是谁？”唐棣小心地问。

“是寒王。”方瑶毫不犹豫地回答。

“寒王！”唐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方瑶。

怎么会是寒王，他怎么能如此胆大妄为？

“想什么呢？”方瑶用珠花敲了敲桌子，“他是为了救我。”

唐棣更茫然了，哪有人为了救人就把人家清白给要了？

“瑶瑶，你……真的不在意吗？”唐棣又问道。

方瑶的手滑到了腿上：“怎么可能不在意。”

她又笑了笑：“这已经很好了，如果不是他，后果更不堪设想。”

唐棣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她能这样坦然地说出来，她也就放心了。

方瑶重新梳了妆，又换上了新的衣服，这才自己走回家。

晚饭时，她谎称身体不适，没有出去，方胜亲自来看了她，又说要让大夫来瞧瞧，方瑶拒绝了。

方胜知道她落水落下了病根，身子怕寒，这几日天气又冷的厉害，便以为她是又受寒了。

方瑶在方胜的注视下喝了一大碗姜汤，又含了一片人参，这才叫他放心离开。

次日，方瑶醒来时，流萤告诉她外面下雪了。

方瑶穿上衣服开门一看，地上果然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白雪铺满了整个院子，遮住了红色屋顶，盖住了干枯的草木，世界仿佛一夜之间都变了。

天空还在飘着零零星星的小雪花，方瑶走到院子，在院子里落下第一个脚印，伸出手去接那些洁白无瑕的雪花。

流萤为方瑶披上厚厚的披风：“小姐，先吃饭吧。”

“嗯。”方瑶收回已经冻得有点僵的手。

简单吃了点东西，方瑶又抱着手炉出去了，院子里依旧干干净净的，只有她刚刚留下的脚印。

方瑶对流萤道：“是你吩咐的？”

流萤点点头：“我猜着小姐肯定喜欢，便没让他们踩。”

“你有心了，我很喜欢。”方瑶道。

这一地平坦的白雪，若没有费点心思，是不会有的。

若流萤是早上起来吩咐的，那地上肯定会有她的脚印，现在地上干干净净的，所以她应该是在半夜就起来了。

“流萤，以后夜里不用起来，我又不混床。”方瑶道。

方瑶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流萤安静地跟在她身旁，留下两圈小脚印。

转到房门口，方瑶道：“让大家出来吧。”

方瑶进了进了屋子，将手炉放到一边，坐在火炉边，伸出手烤手。

手烤热了，又用手去捂脸，好一会儿才把脸暖和过来。

流萤掀开帘子进来，方瑶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她坐下。

流萤犹豫了一下，最后在方瑶对面蹲下，照着她的样子捂脸。

院子里有了一些动静，声音不大，估计是丫鬟下人们看到雪在偷偷说笑。

白雪好像有种特殊的魔力，能让看到的人都抛下烦恼，沉浸在一片空白之中，渐渐心生喜悦。

“我爹去军营了吗？”方瑶问道。

今日下雪，上都城中有许多青石板路，骑马恐怕会有危险，方胜不懂得爱惜自己，她得去提醒一声。

“小姐，我去看看。”流萤道。

她就拿饭的时候出过院子，自然不知道方胜有没有走。

“我去吧。”方瑶起身重新披上披风，流萤又拿了新的手炉来给她。

到了方胜的院子，丫鬟告诉方瑶他还未下早朝。

方瑶心里突然有点不安，如今方家正处于风口浪尖，她与莫云寒又发生了那样的事，一点小小的风春草动都足以让她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