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盛世佛门乱世道

锅里的粥很快熟了。

肉也熟了。

在场灾民有一两千人，粥是够的，但肉也只能一人分一块。

可即便如此，在这种年头，能够吃一口肉，已经是极大的奢侈。

男人让给女人，女人让给小孩，一家三口，到最后只有小孩才能吃上肉。

陈昱在忙活的同时，却看见廖康在吩咐着什么……

随后，便见到一人绕过灾民，暗中将饭和大块肉食放到了普萨像下的老僧身边……

老僧接过后，找了个没人注意到的地方，偷偷吃了起来。

他有些不明所以，但廖康乃主事人，自己一个连官位都没有的人，也不好多问。

很快，这块地区的百姓都吃得差不多了，船队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

徐华忽然提了一嘴：“要不我们留下点粮食？”

这句话刚说到一半，立马被一位户部官员制止了。

“你想害死他们，就多留些粮食吧……”

徐华年少轻狂，如何能受得了这等诬蔑，当即怒而反驳道：“莫要空口诬蔑好人！我给他们粮食，明明实在帮助他们，何来害人之说？”

那位户部官员不屑一笑：“小娃子，出门在外，少说多做，多看看多学学，别天天整事。”

这番话，瞬间引起了在场少年的不满。

这种年纪的少年，刚刚接触这个世界，心中傲气极重，最烦别人以说教的语气和他们讲话。

那位户部官员说完后，似乎也觉得说得有些过了。

毕竟这些人都是世家门阀子弟，虽然自己也是，但平白树敌总归是不好的。

于是他又解释到：“此地灾民可不止这些人……你确定你送他们粮食后，不会引起其他灾民的窥探？

即便没有其他灾民，这些人中，有的食量大，有的食量小，吃起来的速度总归是有区别。

当那些食量大的人，吃完了粮食，饿肚子的时候。

而那些食量小的人，还有大半粮食……你猜猜，他们会做什么？”

那位户部官员也有些岁数，赈灾的次数也不是一次两次，经验老道，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心中清楚，或许真的是自己错了。

可若是会认错，那还叫少年吗？

那还叫年少轻狂吗？

徐华倔强的昂着头：“他们敢？依照大魏律法，抢劫者死罪！”

“噗嗤……”

“噗嗤……”

这一番话声音颇大，吸引了穿上其他官员的注意力，引起了阵阵嗤笑、

顿时又有不少人看过来。

徐华憋着一张脸，通红通红的，加上他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活像一名小姑娘。

那位户部官员见状，也是有些不忍……

左右看了两眼，确认附近没有刑部官员后，压低声音道。

“律法？律法是拿来给活得下去的人用的。

一群将死之人，会将律法放在眼里吗？

横竖都是一死，要么饿死要么赌一把先填饱肚子，等被发现了也可以逃，即便被抓了，能多活好几天，不算亏。”

少年们听闻，面面相觑……

户部官员也不再打击他们了，继续指挥人收拾东西，准备去下一个赈灾点。

船队缓缓驶出。

此时，耳尖的徐华隐约听到了什么……

陡然回头，竟瞧见灾民再次汇聚到那位老僧身边。

徐华的异样瞬间引起船上人的注意，纷纷望了过去。

只见老僧说了些什么，随后，一群灾民竟再次虔诚的朝着菩萨跪拜了起来……

“他们这是在干嘛？”

随后，有人想通了，当即大喊起来：“这群秃驴，必然是将此前我等赈灾的功劳，揽到他们佛教身上！”

这番话，瞬间引起众人的怒火！

自己辛辛苦苦，大老远的跑来赈灾，结果功劳，名声，全被人夺走了？

“返航！返航！我等要回去讨个公道！”

“速速返航，是可忍孰不可忍！”

船头，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好在，廖康第一时间喝止住。

“尔等欲图何为？”

三阶儒者的威压，瞬间笼罩船头，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才陡然惊醒。

此地，是廖康说了算！

固然这些人都是世家子弟，可廖康也是啊。

这当中的许多人，或许还得叫他一声叔伯呢。

众人不敢再造次。

可心头积愤难平。

有人喊道：“不公平！凭什么我们赈灾，那群臭和尚享受众人朝拜？”

廖康一眼瞪过去，那人瞬间缩回脖子。

但当他看向所有人的时候，他们皆是死死的与廖康对视……

叛逆期的少年，愣头青的属性再次展现。

看这架势，不给个说法，是不会罢休了。

也是，一群从小到大都是少爷的人，又如何能受得了这气？

廖康冷哼一声，问道：“赈灾，赈的是什么？”

“自然是粮食。”

“这是其一。”廖康冷冷瞥了众人一眼：“赈灾，先赈人心，后赈粮食。

自古以来，灾荒真正饿死的人不算多。

若是人人都能安稳的在家中等待救济粮食，那么即便是以这种规模的灾荒，顶了天也就死万余人……

但这次自从洛水泛滥开始，至今已有十余万人丧命……

他们怎么死的？

有被饿死的，有被打死的，有造反而死的。

粮食一共就那么点，死一个人，其余人的存活几率，就大一点。

灾民们只是没读过书，可不代表他们蠢，这么简单的道理，人人都懂。”

这一番话下来，再次冲击着少年们的内心。

廖康稍作停顿，话锋突转。

“尔等可曾听过一句话，盛世佛门乱世道。”

少年们脑袋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但还是机械的点了点头。

“无知！这句话不过糊弄无知之人罢了……”廖康不屑的摇了摇头。

“空口无凭，某要诬蔑道教。”当中一名少年明显对道士的修行极为仰慕，不顾场合愤然出声。

道教在魏国也有些影响力，特别是在高门大户中，因此这番话再次引起共鸣。

“好，那我问问尔等，此时应当是盛世吧？”

众人点头。

“那此时的道教，在干嘛？”

那位少年作为道教的忠实粉丝，第一时间拥护道：“自然是在山中修行！”

“哦？”廖康讥讽一笑：“那前些日子你爹请人抓鬼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请的是佛教徒吗？”

少年憋得满脸通红，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前些日子，家中不知为何闹鬼了，大半夜的听见猫叫声。

于是父亲便请了道观的人来家中作法……熟读圣贤书的他，自然是不信鬼神的，可耐不住老一辈的信啊。

廖康也不再此时过多纠缠，接着解释道。

“恰恰想法，乱世，正是佛门大肆扩张之时……

佛教讲究苦，忍，讲究修来世，此生吃苦，来世享福。

这些教义，对谁有效果？

自然是穷苦人家啊！

在场的诸位，皆是富家子弟，自然不会去信这些东西，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修什么虚无缥缈的来世。

但那些穷苦百姓没得选择啊……他们本就是在吃苦，在残喘度日。

与其过着没尾的苦日子，还不如信仰佛教，给自己的穷苦找个借口……

我们不是穷，我们是在修行啊。

反之，道教乱世能干嘛？卖符水？卖丹药？还是抓鬼？

灾民们饿得饭都吃不起了，谁信啊……这些东西，只有在盛世的时候，才会有人愿意花着冤枉钱图个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