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走后，两个老女人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顶多二十两银子。”

“那可不行，这还是个雏呢。五十两银子，少一个子儿我就把她带走。”

“三十两，真不能更多了。”

“我带她去春香楼，那儿的老板可慷慨多了。”

老大娘说着作势要走，明月楼老板拉住了她，跺了跺脚说：“五十两就五十两，下次有好货还送我这儿来。”

说话间明月楼老鸨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从里边摸出摸出一卷银票，从中抽出几张递给了老大娘。

“好好好。”老大娘立马眉开眼笑起来。

月出坐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老大娘来，感觉有些不对劲，连忙站起身来要走，却被带自己进来小倌伸手拦住。

“怎么，想走？”这时候，明月楼的大娘进来了，她横了月出一眼，语气也不好。

这是自然的，眼前这个人可是花了她五十两银子，一般的姑娘二十两就能买进来。

站在月出旁边的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叫做冬雪。她娘连续生了三个丫头，她是第四个，她才生下来一个月就被卖到了明月楼，买她只花了三两银子。

月出不知道为什么明月楼的大娘有些不高兴，但是她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儿的。

“老大娘呢？”月出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她便问道。

“进来吧。”明月楼的大娘不再和月出说话，稍微侧着脑袋对身后的谁说了一句，这时，从后面冲进来了四五个年轻力壮的汉子。

“大娘呢？你们对她干了什么？”月出往门外瞅了瞅，还是没见到老大娘进来，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还在等什么？”明月楼大娘不耐烦地瞟了一眼停在原地的几个汉子不满地说道。

每座城都有一片地是烟花之地，烟花之地上的楼都是让人逍遥快活的楼，既然是喝酒行乐的地方就总会有不少的是非，故而每座这样的楼都会豢养一群人高马大的打手，不仅为了防止楼前喝醉的人滋事，也是为了防止后院的姑娘逃跑。

听了明月楼大娘的号令，那几个汉子眉目拧巴起来，凶狠狠地看向月出。

“把她押到管教房去。”明月楼大娘一只脚已经迈到了门外，又回头说了这么一句才扭着屁股离开。

“那个大娘呢？”月出冷冷地看着走近自己的汉子，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有的只是急切的担忧。

“这个傻女人，自己被卖了都还不知道呢。”几个汉子中有人说了这么一句，其他几个都笑了起来。

“什么意思？”

“老太婆已经把你卖给我们楼了，还帮她数钱呢你……”说完，几个汉子又起哄地笑了起来。

月出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不知道心里是在感叹人心果然险恶还是在庆幸大娘出意外。

“老头子，我们走吧。”老大娘从明月楼出来，拉了拉蹲在地上的老大爷说道。

老大爷气还没有消，他一声不吭地跟在老大娘后面。

“还在生气呢。”老大娘停了回身看着跟在身后的老大爷问道，她的语气很轻快，满是皱纹的脸硬生生地被扯出一整张微笑，早已失去光泽的脸颊竟然渗出一丝潮红，像是回到了十几岁的年纪。

“你知道卖了多少钱吗？”老大爷看了大娘一眼，依然不说话。

大娘早猜到大爷气还未消，所以也没有指望他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接着说道：“整整五十两银子啊，够我们过好几年了，我们赶紧去给敏儿买药吧，她一个人在家呢。”

老大娘喜悦的样子让老大爷想到了几十年前生下儿子时老婆子的样子，那时候她也是这般兴奋，不，肯定更加兴奋，因为他们因为成亲多年都未育有一男半子，问遍了附近的大夫，得到的结果都是能生的可能性非常非常低。

想到这些，老大爷脸上的僵硬缓解了一些，他们都是被逼无奈啊。

月出不是他们卖到青楼的第一个女子了，这些年先是为了儿子，后来为了孙女，他们两个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可是半年前他们突然听到敏儿两眼无神地望着天没头没尾地反复念叨“恶有恶报”这句话时就商量不再干这种事了。可是老大娘在得知月出孤身一人进城寻找一个不知道能否找到的远房亲戚之后，她就开始计划了起来。

老大爷立即发现了老婆子的想法，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

老大爷依旧一言不发地跟在老大娘的身后，却没有发现从他们离开明月楼时开始就有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跟在他们的身后。那人贼眉鼠眼，路上有其他人经过时他装作漫不经心地路过，在路口转角的地方四周望了望见没有其他人便冲了上去，一不小心将老大娘撞到在地上，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把银两交出来，快点儿。”

老大爷见状连忙冲上来推开了那男子，还没等扶起老大娘男子就站了起来，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把匕首用以要挟。

“饶过我们老两口吧，我们也是穷人。”老大娘脸上的表情很真诚，语气中透着哭腔。

“别废话，你们进去的时候我就看见了，那个女人被你们卖掉了吧。”男人看着老大娘眼神愈发发狠了。

他也是急需钱去找大夫走投无路了，他的幼儿才三岁，已经跟着他饿了两天，饿得幼儿睡不着只知道哇哇大哭，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等到月出打翻了明月楼的所有护院跑出来时，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老夫妻。虽然刚刚在明月楼中得知自己是被老大娘卖了心中不能说完全没有怒气，可是现在看见他们倒在了血泊中，月出胸中的怒火又“哗”的一声被浇灭了。

月出回头看了看并未见有人追上来，就在老夫妻身边蹲下，探了探老大娘的气息，发现已无生气，再一探老大爷，发现还有微弱的气息，她又瞅了瞅四周，四下无人，捏了个手诀，续了口气给老大爷。

“大爷，大爷，你们遇到什么事了？”

“抢钱……银子……救敏儿……”大爷说话断断续续，月出顺着大爷指的方向看去，没有看见一个人，大概是那个抢钱伤人的人已经跑远。

“敏儿？”月出想起了今天上午大爷和大娘说的那个身带顽疾的孙女。

大爷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挣扎着说出“木须村西二里……”，月出叫了他两声，打算再给他续口气，却发现他已经断气了。

月出看了看老大爷因为不知是痛苦还是遗憾而瞪圆了的眼睛，伸手帮他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