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嘶力竭的呼喊在我身后传来。

“素汐，你就这样去死吗！”

那声音让我凝滞在当下，恍恍惚惚转过身，望见了身后同样伤痕累累的人：“鸢宁.....”

散发雪白，蓝血淋淋。

我僵在那里，凝着他，觉得彻心的寒冷，快要无法支持的时候，听到他向我咆哮，近乎于祈求。

“素汐，回来，到我身边来！”

我咬紧了牙，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痛，另外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从内心蔓延出来，令我全身颤抖。

终于哑声地开口，“告诉我真相......事已至此，你没必要再骗我。”

他急促地呼吸，这一场决战让他失去全部内息，胸口的皮肉向外翻着，阳光下闪烁月狼族幽蓝的血液。

凌乱的白炮向着四面八方猎猎作响。

他的眼睛幽深而疲惫，嘴角忽然冷笑，他轻轻开口，声音因为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感情而显得平静。

那极具复杂情感的笑，在明媚的光线下恍若一梦，种种恩怨，如隔千年。

“.....素汐，......我娘是月狼公主，当年被人狮族追杀，走头无路之下嫁入海宁侯府做妾，隐忍活着....”

“当我娘嫁给海宁侯时，便已怀胎数，我本是月狼王族公子，却遭遇了国破家亡的剧变，我，鸢宁，不，白沐星河，凭什么甘愿在苦寒之地给他鸢翼守着江山....”

他在对一个自认为可以满心倾诉的女人倾泻着所有的不甘心，这些话，他在心里曾经反复呐喊过无数遍，而这一次却说的无比怅然。

“素汐，遇见你一度让我失去理智，我想带着你远走高飞，从此忘记自己是谁，也不再奢求任何。”

“难以置信，我一生的信念被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动摇...这想法太疯狂...”

“我最终还是做出了对你最残忍的抉择，我恨我自己...”

他忽然有无数话要问，又被堵塞在喉咙。

然而，无论他想问什么，他终究没有再问出口来。

事已至此，那些鼎沸在心中炽热的话语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人生中有些无缘无故生出的夙愿，就像是老天爷给你的一把刀，注定在你心上割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一生一世撕裂着，无可愈合。

他已明明确确的知道，他与眼前的女子走了这一遭便是永生的擦肩，一阵阵苦笑悲凉的没奈何。

而我也不再有任何怨愤，心中只想求个明白，人在经历了巨大的颠覆后内心会失去所有仇恨任何人的力气。

“你.....杀养父，屠巫人，逼死我娘，还差点一剑杀了还在襁褓中的我，末了，利用我杀鸢翼，夺江山....是吗...”

他本平静的情绪骤然起了波澜，内心里一再躲避的真相被人袒露于阳光下，字字清晰。那种罪恶的刨白是他无可承受的。

恶人之所以恶，起于贪念，当一切尘埃落定，灵魂的拷问不会比一个善人少一分，只是他们更容易找到脱罪的出口。

“我没有别的选择！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愿在漠北之地终老！是宿命！宿命如此！你我的宿命便是如此！我是月狼王孙，攘异族，统大沧是我的宿命！素汐，原谅我...好吗。”

声嘶力竭的尽头传来他凄厉的哀求。

荡在无边无际的空气里，在山间兜兜转转。

不知多少枝头落叶几许，穹窿野花何几残败何几荣，万物无声，仅剩悲欢。

我悠悠转回了身，最后望了一眼金灿灿的万里云海。

一切是该结束了。

“罢了，都罢了.....”

对不起，巫父，我将卸下一身疲惫，自由自在，原谅我的懦弱。

这一次人间跋涉，我看到了一场盛景，玉树琼花，琼歌倚楼，繁花锦簇....

然而，我的生命却在走向荒芜。

我曾经历了一段长长的等待，那段日子已无从忆起，大段大段的空白无从填补，时光在孤独寒冷中流逝。

鸢翼。

是你给了我生命中的芬芳，给了我对未来相依为命的幻想，让我曾经寻得一处温暖栖身。

人世间看似无缘无故的事却是命中注定。

只有在失去时，才知因果。

太多的遗憾无法诉说。

我怨恨命运，也感谢命运，它给了我世间最美好的依恋，只是我还没有亲口告诉你，我们已参商永隔。

宿缘或许是一场刹那的风景，过了季节就会谢幕。

在这短促的相遇里，

有你的回眸已让我生出万千憧憬。

不知在遥远的来世，

我们能否全了今生的夙愿。

大风袭来，鸟轻啼，我看见一缕阳光穿透金色的云海落入在我眼前的深渊，映红了满山的郁郁葱葱。

我将黑白鱼坠合在一处，轻阖上双眼，热泪扑簌在一张风霜清奇的脸上，向人间做最后的告别。

忽地一笑，万念成空。

我紧紧拥着怀里的人于万丈悬崖之上纵身一跃……

天地旋转，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