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不像一二楼设立多宝阁,而是给每一件古玩都配了单独的减震柜。
墙上用暗色玻璃做成隔断,里面存放着对光线和湿度有极致要求的书画。
价值连城的古玩环顾着中间一张黄花梨大茶台,茶台上清一色甜白瓷茶具,两个白发苍髯的老人正笑着说话。
茶台不远处一座玻璃减震柜前站着个年轻男人。
他被休闲裤包裹住的双腿修长,腰肢曲线舒展有力,穿着针织衫的的上身清瘦却不单薄,V字型衣领露出了两侧清隽锁骨。
季青临低着头看玻璃柜中的五彩盘,他眼睫纤长,戴着无框眼镜,鼻梁秀拔精致,薄唇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如沐春风。
裴妍一嗓子老畜生喊出来,季青临微微侧头,轻笑道:“妍妍,你回来了。”
声线温柔至极。
相比季青临的风度翩翩,裴妍几步冲过去,伸手就要去拽他的领带——又发现老畜生今天没戴领带,临时便道,改抓他衣襟。
“谁让你来我家的?!”裴妍怒火冲天。
“妍妍!”苍老的呵斥从背后传来,“你做什么?赶快松开青临。”
裴妍不松手,扭头看裴老爷子:“爷爷,你怎么能让他上三楼?”
“青临怎么就不能上来?”裴勋拄着拐杖站起身,“快给我松手,一点礼貌都没有,青临又不是外人。”
“把‘外’字去了!”裴妍恶狠狠瞪季青临。
他就不是人,个老畜生!
“松开!”裴勋的拐杖敲了敲地板。
裴妍不愿意松手,但季青临笑着瞥了裴勋一眼,示意裴妍,再不松手,她家老爷子可就要生气了。
能治得住孙猴子的,只有如来佛。
能压得住裴妍的,也就剩裴勋了。
裴妍不情不愿松开了手,还不忘狠瞪季青临。
裴勋一脸歉意:“青临啊,你别和妍妍一般见识,这丫头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动不动和人动手……妍妍,快过来给青临道歉!”
“道歉?”裴妍冷哼:“这辈子都别想!”
裴勋恼怒:“你这丫头——”
“没事的裴爷爷,”季青临笑得温文尔雅:“道歉就不必了,倒是我在香港的时候太忙,没好好和妍妍打个招呼,是我疏忽了,再怎么说我们也十年没见了。”
“是啊,”裴勋点点头,颇有感慨:“妍妍陪我去北京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一眨眼,你们这群孩子都长大了,我也老了。”
“老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坐在茶台前的另一个老头笑呵呵道:“咱们这群人都上年纪了,半只脚踩进棺材里,就快不中用咯。”
“话也不能这么说,”裴勋笑道:“你和我不一样,我早就不管家里这摊事了,可你还管着那么大一座博物馆呢,不愿意退休,就得继续费心。”
“我不是不愿意退休,早些年啊,倒是想过退了算了,后来再一想,又觉得不行,我走了倒是享福了,云博怎么办?”徐馆长笑着摇头:“老哥哥,你是不知道,博物馆个清水衙门,没几个年轻人愿意来这种地方工作了,耐不住寂寞又没什么前途,弄得这一行青黄不接,找不出几根好苗子来,难得有青临加入,我寻思着再怎么着也得把他带出来,将来我退了,好歹有青临在,也不用我整天提心吊胆。”
裴勋看向季青临,老迈的脸上露出欣慰笑容:“青临这孩子从小就对鉴赏有天分,他爷爷是我大学同窗,父亲又是考古学家,家学渊源底蕴深,在加上这孩子心性沉稳,脾气又好,实在太适合这一行了。说实话,要不是他自己想去博物馆,我还想让他来藏云楼呢!”
“打住,”裴妍听得直瞪眼:“爷爷,你还让他来藏云楼?他配吗!”
“裴妍!”裴勋冷着老脸:“怎么说话呢!青临和你从小认识,他的品行能力你应该最清楚,别说他现在在博物馆工作,他就是哪天辞职了,藏云楼的大门也随时给他开着。”
裴妍直磨牙,开门做什么?打狗啊!
季青临要是敢进藏云楼,她就大棒子把他打成肉滑下火锅。
季青临忽略裴妍要杀人的眼神,文质彬彬,浅笑一声:“裴爷爷太夸奖了,我没那么好,博物馆的工作对我来说就是最想做的事。以前我爷爷在世的时候说过,无论将来要做什么,乏味也好,枯燥也好,都要坚持下去。既然选择了在博物馆工作,我就会竭尽全力,不会轻易放弃。”
季青临越是谦逊,两个老人越是夸。
裴妍听得天旋地转,只想吐一吐。
好不容易夸累了,陈馆长终于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这次派青临去香港,本来以为万无一失了,谁知道还是功亏一篑,幸好汝窑被你们藏云楼买回来,要是真落到外国人手里,我们可要无地自容了。”
裴勋点头道:“汝窑能回到国内是最好的结果,我早就和裴凌说过,虽然汝窑收藏在裴家,但藏云楼不会再转卖出去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考虑捐献国家。”
裴勋这话说完,陈馆长眼中都是敬意:“到底还是老哥哥你啊……心境就是不一样。”
裴勋摆摆手,笑着说:“可别这么说,不过,捐献国宝毕竟是大事,短时间内不好推动。这次新闻被炒得很大,外界都盯着呢,汝窑是裴家出钱买的,但于情于理,都应该公开向全社会展出,今天你既然来了,咱们就谈谈吧。”
陈馆长立刻道:“云城博物馆每年都会举办瓷器特展,今年汝窑出世,就更不能错过了,关于借展……”
“借展是不可能借展的,”裴妍忽然出声,冷冷道:“这辈子都不可能,你们别做梦了。”
“妍妍!”裴勋跺拐杖。
“叫我也没用,”裴妍不为所动,“汝窑是我买回来的,我说不借就不借!”
“你这丫头——”裴勋瞪眼睛。
“我怎么?”裴妍梗着脖子:“爷爷,当初是你自己说的,藏云楼由我继承,既然藏云楼是我的,那我就有决定的权利,我说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