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十九 初到竹溪地(1 / 1)梁山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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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宗平终于来到竹溪地表姨妈家。竹溪地位于省城北郊七八公里,有山水相伴,景致优美静谧,与沙河镇相邻,过去这里是沙河镇人民公社的地盘,有一条村庄,村名就叫竹溪村。作为五十年代由苏联援建起来的大型机械厂的职工生活区竹溪地跟竹溪村相隔不过百米,生活区放眼可见大片大片的菜田稻田,空气中时而飘来一股淡淡的田垄野地的气味。三四月间可以闻到菜花的暗香,五六月间可以闻到稻谷的米香。

表姨妈吴月娥住的房子是由仓库改建的破旧平房。砖木结构的平房,中间一条走廊通道,两侧分别是一间间单间,朝南房间大小约十四五平米,北向房间约有十平米,朝南房间有六间,北向小房共八间,走廊东面尽头木门通常关闭,西面门口供住户进出,门口左面是一间公用厨房,右面是水龙头和水泥搭起的洗衣台,对开七八米又有两幢仓库改建的平房,厨房后面有一排临建的简易房屋,分别是厕所和冲凉房,在洗衣台与厕所冲凉房之间有一小块红砖铺地的小花圃,栽种着仙人掌剑兰及桂树,穿过小花圃沿着一条水泥小径走上二十几米,就是十几幢灰黄色的六层的机械厂职工宿舍楼。宿舍楼相隔十几米是一道成四十五度陡面的防土墙,高坡之上是一条通往省城的柏油公路,柏油公路有一处斜坡小路通到山坡顶上的机械厂。机械厂厂址是在原先一片小山岗上修建出来的。六七十年代是机械厂鼎盛时期,文革中后期开始不太景气,七八十年代又重新振兴过一段,八十年代中期再度步入衰退。

吴月娥跟她的老公都是国营机械大厂的普通职工,因为僧多粥少住房紧张,只能分到由库房改成的宿舍,南北各一间,还算宽裕。吴月娥是个不幸的女人,丈夫周炳新七八年前外出做生意,之后就变成一个不归家的男人(据说失踪),唯一的儿子周国强去年初也溺水身亡(吴秀枝并不知此事),所以这孤零零的女人二话不说就收留了前来投靠自己的表妹的儿子。

林宗平有点惊讶地打量着受风雨侵蚀两侧墙壁有一道道细小裂隙,地上及墙角落还有一块块霉斑痕迹的简陋房舍,以及那摆放在那里的粗糙家具:这房屋也太寒碜了吧?甚至还不如自己家乡的老宅。

“平儿,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阿枝从前是我的我好姐妹,既然她临走前让你来投奔我,这就是你的家,以后你就住北屋。”吴月娥说。

林宗平告诉表姨妈说自己母亲是因病去世。吴月娥揉揉眼睛说,“别难过,我老公炳新死了,国强也因为溺水….丢下我一个人,我不是照样熬过来了。以后你来顶替国强,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好啦。不用担心,我会想法子帮你到派出所上户口,过些日子再帮你找份工作。”

林宗平感谢地点点头,“谢谢你,表姨….”

“别见外嘛,孩子,以后不要喊我表姨啦,就叫妈妈,好吗?”吴月娥看着他那张青涩稚嫩看上去就像十五六岁孩子的脸,有点央求地说道。

林宗平迟疑片刻,终于开口,“好….妈。”

吴月娥眼睛眯成两条缝,“乖儿子,明天一早我就求郭大爷给你上户口,那老家伙有熟人好办事。平儿,说起来你我真有缘分,你很像国强,我一看见就喜欢,呵呵。”

林宗平瞥一眼墙壁镜框里的一张少年的照片,估计那就是吴月娥的儿子自己从未谋面的表哥。周国强跟吴月娥十分相似,也是小眼睛大嘴巴厚嘴唇。林宗平觉得跟自己一点不像,但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跑了大老远的路,肯定很辛苦啦,我这就给你收拾床铺,今晚早点吃饭,好好睡一觉。”吴月娥说着,亲昵地用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林宗平经过戏班及跟随梁荣发的学艺,已经能讲一口发音准确而流畅、不含乡村土味的白话,加上他栩栩如生的表情、英俊的外表,迅速赢得了吴月娥的钟爱。

刚认的妈吴月娥烧的饭菜还算丰盛可口,有番茄炒鸡蛋(虽然鸡蛋很少),荷兰豆伴腊肠片(只有几片腊肠),还有红烧豆腐清炒菜心及一大锅米饭。吴月娥不断给林宗平夹菜,鸡蛋和腊肠几乎都给林宗平吃。这让初来乍到的他很不好意思,同时也感觉到对方的一片盛情绝非装出来的。

看样子这孤老婆子小时候跟妈妈关系的确不同一般。林宗平暗想。

吃饭的时候,一只黄白黑三色的花猫跳上饭桌相邻的凳上,眼睛馋馋地看着。吴月娥挥挥手将花猫赶走,说这是国强前年收养回来的,花猫抓老鼠,舍不得送人。吴月娥其实也挺喜欢这花猫,吃完饭她立刻将些剩饭和汤汁搅拌一起喂猫儿,顺手还在花猫背上轻轻抚摸一会儿。

北屋的一张床,还算凑合,是一张双层木架床,估计是从职工集体宿舍弄来的,上面还模模糊糊印着些字样,可身上盖的被子差劲,硬得跟铁皮一样不说,棉布粗糙得不像话,比不上家乡的被子软和舒适,不过还算干净,有股晒过阳光的味道。林宗平在被窝里缩一下身体,吱呀一声床架响了,吓他一跳,这床也太不结实啦。

这时他发现床顶贴着一张山口百惠的彩照,目光迷离地看着自己。这应该是那位过世了的周国强的梦中情人吧?林宗平拉灭电灯,想象着自己那位表兄每天夜里伴随着山口百惠入梦的情形,直到半夜三更,他才在这个新家听着远处不时传来的汽车辗过湿润的路面发出的沙沙声迷迷糊糊睡着….

“平儿醒啦!”

一个粗嗓门的妇人声音传入耳中,林宗平下意识地闭上惺忪睡眼。一只温暖而有点粗糙的手在他脸上抚摸一下。他才恍然意识到现在何处,叫自己摸自己的女人不是温柔的母亲吴秀芝,也不是妩媚的老板娘苏杏爱,是那个粗俗的继母吴月娥。自己此时已经身处竹溪地吴月娥家里。

“来来来郭大爷请进吧,我儿睡醒哩。”吴月娥朝门外喊道。

门帘一掀,一个板寸头、满脸沟壑纵横,有着一双眍眼睛的老头拄着拐棍迈着有点迟缓确是有力的步伐走进屋来。

“儿呵,郭大爷来看你哩。”吴月娥又欢天喜地地对老头说,“郭大爷,这是我儿宗平,看看很像国强吧。”

林宗平瞥一眼样貌有点吓人的郭大爷,恨不得他立刻从眼前消失掉。“郭大爷。”他坐起身懒懒喊了声。

郭大爷打量林宗平一会儿,转过脸对说:“这孩子眼神有些不对劲,好像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娃娃,国强的眼睛多单纯呀。”

这老头眼光真毒呵,我好歹混过江湖戏班,经历过那么多风浪,还跟着梁荣发练过眼神功法,当然跟周国强不一样。林宗平赶紧闭上眼睛。

吴月娥说:“郭大爷,孩子一路颠簸吃了不少苦,脑子慢点眼神钝点也正常,我儿宗平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乖孩子,他妈妈我妹妹因病去世,家里只剩下一个人,怪可怜的唷,孩子跟我很有缘分,也很孝顺,一心想找份工作将来养活我哩,怎么样呀郭大爷?”

郭大爷坐在床前盯着林宗平说:“这孩子人小鬼大,将来会成精,养活你没问题。”

林宗平忽然一阵心虚,好似被人看穿了心思,赶紧躺在床上道:“我….还想睡觉。”

吴月娥笑道:“郭大爷,您请回吧。上户口的事就拜托啦。”说着将两张十元钞票塞到他手里。

郭大爷摇摇头说,“就这点钱,只够买瓶酒,好吧,我试试看。”

郭大爷刚离开,吴月娥朝他啐了一口骂道:“老东西,二十块钱还塞不住你的嘴?你一个月退休金才多少!”

第二天,喝得醉醺醺的郭大爷找了在派出所当副所长的侄子。十几天后,竹溪地派出所给林宗平上了户口,从此他和吴月娥正式成了母子。

吴月娥在机械厂当仓库保管,工厂近些年来效益每况愈下,工资奖金维持两个人生活颇有点吃紧,于是吴月娥问林宗平想干点什么。

“那个….妈,我想去读书。”

林宗平很不习惯地喊吴月娥一声妈,就为了让她同意自己去上学。

吴月娥瞪大小眼睛看看林宗平,一会儿才说:“你不是都念完高中了嘛,不是我不想让你读书,机械厂倒有一间技校,可现在离招生时间还早哩,你不如干点别的试试?唉,要是我那死鬼男人还在的话,准能供你继续上学的….”

林宗平暗忖:如果你老公还活着,你未必会让我进家门吧?就算你愿意你老公也未必愿意。他心里又觉得好笑:表姨妈的老公明明是鞋底抹油跑了人,可吴月娥一而再说他死了。不过也难怪,那男人抛弃了她,肯定对她的心灵造成了极大伤害。以前听母亲说表姨父人长得一表人才,如何能耐下性子守住吴月娥?尤其如今是改革开放年代,对做生意发财的男人来讲,机会多多,更别说周炳新还是个帅哥啦。

“可现在家里头….怕是难以负担,听说读大学一年的书费杂费就要上千元唷。再说啦现在这年头,有胆量就能发财,读那破书干什么,不如早点给你寻点别的事情做哩。”吴月娥目光陡转斜睨着林宗平说,“不过你可记住,将来有出息了,千万别学我那死鬼男人周炳新….”

“您老说周炳新死了,可我听说,他好像还在外面….”林宗平打断道。

“扯!那没良心的早死了,他是在外面病死的。以后少提他!”吴月娥恶狠狠地道。

“可不读书的话我还能做什么呀?难道去唱戏呀。”林宗平郁闷地随口道。

“你说什么,唱戏?呸!我最讨厌那些唱戏的,整天假戏真做谈情说爱,世间最不要脸就是这号人!放心吧,娘早替你想好啦,你只要乖乖照我的话去做,将来我们娘俩还是不愁吃喝的。”

吴月娥抚摸着林宗平英俊的脸庞说。

林宗平不太愿意吴月娥摸自己,这个四十几岁的女人脸色晦暗,身材干瘪,一副市井女人的粗俗样貌,一点不讨人喜欢,跟自己的母亲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吴秀枝虽出身乡村,却是皮肤白皙容貌秀丽,身段丰盈婀娜。俩人若是站在一起,别人肯定会认为后者更像城里的女子。

“喵——”花猫蹲在地上用两只碧绿的眼珠看着吴月娥,似乎在提醒她该吃饭啦。林宗平轻轻推开吴月娥的手,弯腰抱起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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