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驰名省港的老字号茶楼，始创于一九三五年，原名“西南酒家”，之后在抗战中毁于大火，重建更名为“广州酒家”，以“满汉全筵”“南越王宴”享誉省内外饮食界。

虽说是一大早，酒家里已三三两两坐着逛完花街来饮新年第一趟早茶的顾客。四个后生绕了一圈在一棵大榕树旁开了茶位。林宗平好奇地打量着生长在室内的这棵榕树，徐文庆看着他说，“这可是镇店之宝哩，喝什么茶好？”

陈伟强说，“随便，我先去解个手。”胡广成站起身一同去。

徐文庆要了一壶龙井一壶白开水，林宗平喝着茶问，“这地方装修高档，一定很贵吧？”

徐文庆晃晃脑袋，“不算贵，‘食在广州第一家’嘛，很有名的，怎么可以不来帮衬下。”

林宗平说，“你不如到这当厨师哩。”

徐文庆一翻白眼，“温祈福不会要我。”

林宗平问，“温祈福是谁？”

徐文庆说，“这的总经理，广州饮食界大佬。”

说着话，陈伟强胡广成回到座位。陈伟强对徐文庆说，“嗨，我刚才好像一眼看见你们老板娘跟汤佑荣在包间喝茶哩。”

胡广成笑道，“你是她的马仔，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徐文庆说，“那不搅了人家二人世界？我不做电灯泡。”

林宗平略略一怔问，“方曼跟那男的什么关系？”

徐文庆说，“最近汤佑荣经常找方经理，像是追她。”

新鲜制作的点心上桌了，有萝卜糕油炸辣凤爪牛肉丸干炒面等，逛了一夜正是饥肠辘辘，四个后生大快朵颐吃了起来。

林宗平问，“汤佑荣是什么人？”

徐文庆吃得啧啧有声地答道，“说来挺有意思，他原先是机械厂食堂管理员，后来提升后勤科副科长，前几年因为聚众观看黄色录像受了处分，副科长没了，工厂换了新领导，这小子挺聪明的，他洗心革面工作卖力巴结上司，尤其讨好顶头的办公室主任老姑婆沈学坚，他还利用业余时间进修拿了大专文凭，受到领导表扬，之后又官复原职，去年还顶替退休的蔡景芳当上后勤科长，真是咸鱼翻生咯。”

陈伟强说，“方曼都死了老公几年啦，汤佑荣去年跟老婆也离了婚，孤男寡女俩人正合适。”

胡广成说，“我看未必，听说汤佑荣是个花心萝卜，平时西装骨骨头发油光水亮，你们老板娘眼光高得很，未必会看上他。”

徐文庆说，“有道理，方经理骨子里可是个正经女人。听说这些年不少人给她介绍对象都被她拒绝了呢。”

陈伟强说，“我也没说她不正经呀，方曼有选择的自由，汤佑荣也有追求的权利。”

胡广成说，“如今这年头男人只要胆大心细面皮厚又舍得花钱，女人很少能够抗拒。”

陈伟强说，“汤佑荣除了面皮厚，听说还力大无穷哩，掰手腕从没输过，有一次他一人跟科室五个人连番对阵全都赢了，嘿嘿，可能他床上功夫也很厉害，哪有女人不喜欢？方曼肯定跑不掉。”

林宗平问，“你们老板娘对姓汤的有没有意思？”

胡广成说，“人家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谁也摸不到。”

徐文庆斜睨着他挤挤眼睛说，“阿成你不是已经摸到了吗？听说你小子跟那个女人都那个了。”

胡广成说，“没有的事，你别听人胡说！”

徐文庆笑道，“别不认账，是你自己说的，偷看了张秀萍冲凉！”

胡广成说，“那是无意看见的，她没关好门，我刚好上厕所才….”

两个小伙伴一齐起哄嘘他。

林宗平问，“什么时候的事？”

胡广成说，“好几年啦，那时我家还住在平房，厕所冲凉房门经常坏，关不严，我那时才十六岁，那里知道那天她正在里面冲凉呀。”

陈伟强取笑道，“十六岁不小啦，张秀萍长得不难看，她那时候已经结婚是过来人啦，这样的女人容易搞定。”

徐文庆加把嘴说，“都是兄弟别不好意思嘛，她既然都被你看过了，肯定会记得你，现在她死了老公成了寡妇，正难熬呢，你干脆将就将就算啦，摆喜酒通知一声，我们肯定送红包，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定乖侄儿就要出世啦。”

林宗平陈伟强哈哈大笑。

胡广成耸耸肩，“扯，如果张秀萍是个黄花闺女还可以考虑考虑，找个剋死老公的女人多不吉利。”

徐文庆一撇嘴，“什么年月啦还这么迷信，那女人身材不错，该有的都有，年龄也不过大你几岁，女大三抱金砖嘛。”

胡广成拍下徐文庆肩膀说，“你怎么不去抱？”

徐文庆说，“我没看过她冲凉，人家不让抱。”

胡广成说，“听说现在张秀萍跟她以前的男朋友走得很密，抱个屁，小心李宗盛揍你。”

陈伟强说，“原来李宗盛是张秀萍过去的男朋友呀，以前我还跟他学做过火药枪哩。他高中时是个烂仔。”

林宗平说，“你会做火药枪？”

陈伟强摇摇头，“没学会，不过我会做火柴枪，火柴当子弹，近距离可以射入树干。”

林宗平说，“你们三个都各有本事，胖子会厨艺，阿强懂做枪，阿成有桃花运，不错不错。”

徐文庆说，“阿平你最厉害，刘国钊都夸你比得上专业演员哩，要是在厂里，肯定能当宣传干事或者团支部书记。”

四个人喝茶喝过了八点，还没见两个姑娘露面，就结账走人。上卫生间的时候，林宗平想瞄一眼方曼和汤佑荣，包间里空无一人。

出了酒家他们又在上下九逛了一圈，年初一大街上行人稀少，但新年的气氛依然浓重，各家商店门前都摆放着桃花和金桔，敞开大门迎接新年首批光顾的客人。胡广成在大学鞋店花光了一个月工资买了一双时髦的枣红色尖头牛皮鞋，说是新年穿新鞋走好运。徐文庆操起柜台上一把剪发票根的剪刀，咔嚓一下剪掉陈伟强新西装袖口处舍不得去除的商标。陈伟强心疼了好半天。

看着他们打闹的情形，林宗平不由想起去年除夕跟梁荣发师傅和苏杏爱一起过年的往事，眨眼就过去一年，他心中有了难以言说的感慨。

快到中午，四个人搭上返回竹溪地的公交车。车上乘客多是进城访亲戚或者购物闲逛的，大包小包显得有点拥挤。徐文庆占到一个位置跟胡广成挤着坐，林宗平将座位让给一位老人，自己跟陈伟强站过道上。公交车驶离市区行进在郊区公路上，两侧拥挤的鳞次栉比的楼房换作大片开阔的绿色田畴，寒冷清新的带着郊野气息的空气从车窗灌进车厢内，给乘客们平添几分畅快和愉悦。

班车即将到达竹溪地时，陈伟强发现一个扒手摸一名妇女手提包里的钱夹子，他及时提醒那妇女。窃贼恼羞成怒拦住陈伟强不让下车。陈伟强推开他，另一名窃贼围上来合力对陈伟强报复。

陈伟强摔倒在过道上，窃贼狠狠一脚踢向他胸口，林宗平一脚踹在窃贼支撑腿上，那窃贼哎唷一声倒在人群里，另一名窃贼掏出一把弹簧刀扎向林宗平小腹，徐文庆惊呼，“小心！”

话音未落，林宗平闪身一避迅速擒住对方手腕扭转一百八十度，咔嚓一下窃贼关节脱臼痛晕过去，他的同伙从背后一拳猛击林宗平后脑，林宗平并不回身，提起右腿向后扫出一记“虎尾腿”，正蹬在窃贼胃部，窃贼白眼一翻也昏倒了。

徐文庆他们三个和车厢里所有的乘客都目睹林宗平干脆利落收拾犯罪分子的一幕，不由齐齐喝彩鼓掌。司机停下车，跟售票员一起把窃贼扎粽般绑住，然后将公交车开往沙河镇派出所。

林宗平他们离开派出所已经是下午两点。

徐文庆一拍林宗平肩膀说，“平哥，上次在餐厅看不出来，你是真人不露相呀！”

胡广成竖起大拇指，“简直比电视里的陈真还厉害。”

林宗平笑笑，“我学过唱戏练过小武功夫，对付这类三脚猫不费劲。”

陈伟强说，“难怪难怪啦，你粤曲唱得那么好，功夫更犀利无敌。”

胡广成说，“平哥，以后你可要罩住我们几个。”

徐文庆说，“别废话了，以后平哥你就是我们的老大。大哥有什么吩咐，兄弟们一定照办。”